高斯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,在心中问了千百遍「怎么办」.他吸了一口气,到现在为止,他还只听到一个人的声音,如果对方只是一个人的话. 当高斯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,他已有了决定.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他决定将错就错! 第三章 他立时沉声道:「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,但不在我的身上,我留在……游艇中,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拿,但是你先放了他再说.」高斯向那被绑住的中年人,指了一指. 那个持枪恐吓他的人,显然已从岩石后面,走了出来,因为他的声音,听来近了许多,他冷冷地道:「不可,我要先到了手再说.」高斯镇定地道:「好,那么,你可以跟我一起到游艇上去拿.」高斯也根本不知道那人要的是甚么「东西」,如果是一件绑架案的话,那么那人等着的,可能是赎款,但何以那人又不说「钱」,而只是「那东西」呢?所以高斯的口中,也不敢贸然说出「钱」字来. 高斯这时,心中的盘算是:那人虽然有枪,但是从这里到他游艇停泊的地点,足有大半小时的行程,而且所经过的地方,全是崎岖的山石. 那么,在这大半小时之中,他就可以有机会制服那个人,等到他制服了那个人之后,一切就容易解决得多了. 却不料那个人也很精明,他冷笑着,道:「你以为我会跟你去么?你自己一个人去,现在你看到了他,总不会再有疑问了,我给你四十分钟的时间,到时如果你不回来,我就杀了他,快去.」高斯又呆了片刻,那人让他自己一个人去! 本来,那是高斯离开这一个岛的绝佳机会,可是高斯却连想也未曾想到这一点. 他点头道:「好的,可是四十分钟的时间,未免太少了一些,我来的时候,也花了大半小时,我设法在一小时之内,将那东西带来给你.」那人道:「好的,可是过了一小时,我一分钟也不会多等的.」高斯转过身来,他看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,穿着一件黑衣的外套,手中持着来福枪.当他转过身之后,那大汉向后退去,那大汉显然十分机警,是以高斯转过身来时他才会向后退,和高斯保持着安全的距离. 那大汉的面目,看来十分普通,高斯以前,从来也未曾见过他,但是高斯深信,在看了他一眼之后,以后可以在一千个人之中,一眼便认出来. 高斯向前走着,他又开始攀越岩石,当他爬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,他回头向下看了一下,看到那大汉仍然持着枪,枪口向上,对准了他. 高斯又翻过了一块大岩石,他已开始要向下落去了,他看不到那大汉,那大汉也看不到他了. 高斯没有继续再向下落去,他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,坐了下来. 那时候,高斯真是为难到了极点,他在开始登上这个小岛的时候,绝料不到他会遇上这样令他为难的事情.但现在,他怎么办呢? 一小时的限制,已过了一半,他是有半小时可供利用,他必需在半小时之中,扭转整个局势,要不然,那大汉就会杀死石屋中的那个人. 高斯自然也绝不知这石屋中的那个是甚么人,但是他却感到,自己对石屋中的那个人的生死,有着重大的责任.他若是在这半小时之中,想不出办法来,石屋中那人,就会死去. 天气虽然仍是寒冷,但是高斯却觉得他全身都在冒汗,汗水甚至从他额上流了下来. 他应该怎么办呢? 高斯呆了足有两三分钟,他的心中,才陡地一亮.那持枪的大汉,一定急于得到他所说的「那东西」,如果自己佯作跌伤无法攀越岩石,那么,他是不是会接近自己呢?这无论如何,也是值得一试的. 他想了极短的时间,便突然大声叫了起来,道:「快来,快来救我!」他一面叫,一面身子故意向下滑了一滑,直到滑到了一块大石上,伸手拉住了一株小树,他仍然大声叫道:「快来!喂,快来救我!」他的声音,在那荒凉的小岛上传了开来,不一会,他就听得有人咀咒着,爬了上来. 高斯勉力抬起头来,他看到那持枪的汉子,已经上了山头,正在俯视着他.高斯伸出一只手来,道:「求求你,快来拉我一下.」那持枪的汉子,面色冷冷,道:「发生了甚么事,你看来不错啊.」高斯装出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来,道:「我……我滑了一交,我的脚夹在石缝中,我想脚已夹断了……你必需过来扶我,不然,我不能将那东西给你了.」那持枪的汉子,显然还在犹豫,他只是站着,并不向下走来.而在那汉子犹豫的时候,高斯则不断发出惊心动魄的呻吟声来. 那汉子呆了大约两分钟,发出了一连串难听的骂人话,慢慢向下走来.当他开始渐渐接近高斯的时候,高斯的心头,怦怦乱跳了起来. 那汉子离得高斯渐渐近了,他手中的枪,突然向高斯伸了过来,枪口几乎对准了高斯的脑门,这突然其来的行为,将高斯吓了一大跳,连忙道:「你──」那汉子冷冷地道:「你不是要我拉你么?你握枪管,我拉你起来,如果你敢弄甚么花样的话,那你也应该知道,会有甚么后果.」高斯苦笑了一下,道:「我有甚么花样好玩?我跌了一交,可能跌断脚骨了.」他一面说,一面双手握住枪管.在他的双手,握住冰凉的枪管的那一刹间,他在考虑,如果自己出其不意,用力向下一拉的话会有甚么结果. 如果他出力向下一拉,那汉子的身子,可能向山下直栽了下去. 但是,在他栽下去之前,他一定有机会扳动枪机的.所以高斯并不妄动,他只是一面喘着气,一面身子慢慢向上移. 当他终于坐到那块大石上时,他双手搓揉着足踝,勉力站了起来,转过头来,对站在他身后的那汉子道:「我不能走了,你要扶我前去.」那汉子冷冷道:「你在前面走,我跟着你.」高斯怒道:「你怎能叫一个断了脚骨的人,走那样崎岖的山路?」「那是你的事,朋友,用一只脚跳下山去,用两只手爬下去,或者,干脆我用子弹在你的身上开几个窟窿,让你滚下去.」高斯望了那汉子一会,他已看出那汉子是无论如何不肯再接近自己的了,看来他一定是一个职业犯罪份子,不然,不会那样不容易上当. 高斯只得闷哼了一声,故意装成一拐一拐的样子,向下走去,那汉子始终和他保持着三码的距离,跟定在他的身后. 下了那座山头,地势平坦得多了,高斯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,那汉子厉声道: 「你做甚么?」高斯只是低着头,在搓着脚踝,道:「我这里疼了,我要休息一下.」那汉子咆哮道:「你是在拖延时间.」他一面大叫着,一面举起手中的来福枪,重重地向高斯的头上,砸了下来,高斯知道自己不能再假装下去了,再假装下去的话,他可能会吃大亏. 是以,就在来福枪向他砸下来之际,高斯低着头,身子向前,疾撞了出去,「砰」地一声响,他的头顶,急撞在那汉子的胸口. 那一撞,令得高斯自己也感到头顶上轰地一阵响,几乎昏了过去,但是他的第二个动作,是接踵而来的,他的双手扬起,砍向那汉子的双胁! 那汉子一被撞中,就发出声如同狼嗥也似的怪叫声来,他横过手中的来福枪,在高斯的腰际,扫了一下,扫得高斯打横跌出了一步. 而高斯在打横跌出之际,趁机伸足一勾,勾住那汉子的足踝,那汉子「砰」地一声,跌倒在地,手中的来福枪已脱了手. 一看到对方的枪已脱手,高斯立时生龙活虎一样,一跃而起,重重一脚,踢在那汉子的面门.那汉子发出一下含糊不清的叫声来,高斯看到,他的脸上,已经开了花,血从他的鼻子中,口中涌了出来. 那汉子伸手掩住了脸,在地上打着滚,高斯连忙赶了过去,来到了那柄来福枪前,拾起了枪来,用枪口对准那汉子,道:「起来!」那汉子滚到了一块大石旁,身子弯曲着,双手仍然掩住了脸,慢慢地站起来.他的一只眼睛,已然青肿得十分可怕,然而,自他眼中射出来的那种怨毒愤恨的光芒,却仍令高斯心寒. 他松开了双手,自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来,骂道:「臭王八,我会将你扼死.」高斯冷冷地道:「不必再想这想那了,单是绑票,已足以使你在监狱中渡过余生了.走,转过身去.」那汉子慢慢地转过身,高斯一等他转过身,立时高高举起枪托,向那汉子的后脑上,重重砸了下去,那汉子的身子,立时像一堆烂泥一样,软了下来. 高斯真担心自己那一砸的力量太重,会将那汉子打死,他连忙俯下身来,探了探那汉子的鼻息,等到证明那汉子只是昏过去,他才放下心. 他撕开那汉子的衣服,撕成布条,将那汉子的手足,一起扎了起来,再将那汉子绑在一株树上,然后,他向山上攀去. 十五分钟后,他奔到那屋子前,他喘着气,一脚踢开门,对被绑在屋中的那人道:「你别怕,镇定些,你已得救了!」他放下枪,迅速地将那人解了开来,那人搓揉着手腕被紧缚的部份,高斯这才看清,那人是一个模样很威武的中年人. 第四章 那中年人也在打量着高斯,问道:「你是甚么人?」「我是误打误撞来到这小岛的,我有一艘游艇,停在岛旁边,你快跟我走吧!」那中年人的身子向后退了两步,他突然一伸手,抓住了高斯倚在墙前的那枝来福枪.那中年人这突如其来的行动,令高斯吓了一跳. 高斯忙道:「你──」那中年人道:「我被人绑在这里.现在,可以自由活动了,当然得设法自卫,看守我们的那个人呢?」高斯皱了皱眉,他已经感到事情很不对头了. 他认定这是一宗绑票案,那中年人是被害者,那汉子是绑匪. 如果那真是一宗绑票案,那么,在他放开了那中年人之后,那中年人就应该千恩万谢,由他带领着,急急离去才是. 可是现在的情形,却并不是那样,那中年人镇定得很,立即得到了枪.而且,在那中年人和高斯两人间,还像是那中年人占了上风一样. 高斯呆了极短的时间,他想不透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,是以他也想不出用甚么方法来对付,他只是道:「那人被我打昏了过去,绑在树上.」那中年人似笑非笑地道:「你本领倒不小啊,他在那里,带我去见他.」在那中年人这样说的时候,他手中的来福枪,向高斯扬了一扬. 高斯更感到事情不对头了,他心中又惊又怒,向那中年人手中的枪一指,说道: 「你这是甚么意思?」那中年人笑了起来,道:「没有甚么,走,带我去见那人.」高斯吸了一口气,他已经隐隐感到,那中年人可能比这个汉子,更不好惹,他心中不禁暗骂了一声倒霉.如果早知道会有这样情形的话,那么,他迳自上了游艇,离开这个小岛就可以了,何必假装受伤,冒着生命的危险,去和那汉子搏斗? 高斯又望了那中年人一眼,才转身向外走去,他一直没有回头,但是他也可以知道,那中年人,一直跟在他的身后. 高斯甚至可以想像得到,那中年人手中的枪,一直对准着他.不一会,他们已来到了那汉子的面前,那汉子已经醒过来了. 他的脸上满是血,一到了他的近前,高斯的身子,便被来福枪格开了一步,来福枪的枪口,对准了那汉子,只听得那中年人冷冷地说道:「你失败了.」那汉子发出了一下闷哼声,高斯看到,那中年人的手指,扳在枪机上,正在渐渐扣紧,高斯大吃了一惊,忙叫道:「喂,你想干甚么?」可是等到高斯叫出了那一声的时候,已经迟了,「砰」地一下枪声,已然响起! 高斯在那中年人一松了缚,便攫得了来福枪之后,便已知道事情有点不对头,但是他却无论如何想不到那中年人会当着他杀人. 枪声一响,那汉子的身子陡地一挺,自他的眉心中,出现了一个乌溜溜的深洞,浓稠的血,涌了出来,那是丑恶之极的谋杀,高斯从来也未曾看到过一个人在这样的情形下被杀. 一时之间,他的身子,僵硬得如同石像一样,一动也不能动,他实在不想多看那人的死状.可是他却连转动眼珠的力量也没有,他双眼定在那死人的脸上,眼看着浓稠的鲜血不断地涌出来. 直到那中年人扬起手来,来福枪的枪口,直对准了高斯的面门,高斯才陡地怔了一怔,他一面出着冷汗,一面道:「你……你……」他的舌头好像打了结一样,除了不住地说着一个「你」字之外,说不出其他的话来. 那中年人耸了耸肩,道:「不必害怕,至少,你暂时不必害怕.」他讲到这里,「哈哈」一笑,像是很欣赏自己的「幽默」.然后又道:「你不是有一艘游艇么?你的游艇,在甚么地方?」高斯缓缓地吸了一口气,勉力定了定神,道:「我的游艇,停在岸边,你……的枪口,是不是可以不要再对住我的脸?」那中年人笑了一下,他居然听从了高斯的话,但是高斯的处境,却并没有获得多大的改善,因为那中年人手中的来福枪,枪口虽然不对准高斯的脸,却对准了高斯的胸口,对高斯来说,那实在是完全一样的. 那中年人道:「走,带我到你的游艇去.」高斯转开身去的时候,他的身子还是僵硬得像木头人一样,他心中实在懊悔自己为甚么竟将那个中年人救了出来. 他慢慢地向前走着,那中年人就在他的身后,高斯从地上的影子上,可以看出,那中年人一直用枪对准了他,那中年人还在不断地说着话,他道:「你不像是警方人员,对不对,那么,你一定是属于见义勇为的人了?」高斯真恨不得自己重重地打上自己一巴掌,责备自己为甚么要救那凶手. 那中年人又得意地笑了起来,仍然继续着道:「你是怎么来到这荒岛的,可是在黑暗之中,有三盏黄色的灯光,领着你来到这里的,是不是?」高斯「哼」地一声,道:「你怎么知道?」那中年人又快乐地笑了起来,道:「我怎么不知道?陆阿毛的手下一定要自杀了,他竟找错了人,将你当作是我的人了.」那中年人的话,高斯听来,还是莫名其妙,但是「陆阿毛」这个名字,一钻进了高斯的耳中,却令得高斯陡地吃了一惊.这个名字,他是很熟悉的,那正是最近破获的一宗大走私案中的一个漏网首要份子. 高斯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,道:「那个被你射死的人,他……就是陆阿毛?」「不错,他是死有余辜的,对不?」高斯鼓足了勇气,说道:「那么,你又是甚么人?」那中年人「嘿嘿嘿」地笑着,并不回答高斯的问题,高斯却「哼」地一声,道: 「不是『嘿嘿嘿』,是黑吃黑,对不对?」那中年人本来是一直在不断地讲着话的,可是自从高斯说出了「黑吃黑」三个字之后,他却静了下来.高斯知道自己一定已经料中了内情,他的话,反倒多了起来,他道:「你也别太高兴了,陆阿毛的手下,既然能将我领到这个荒岛来,他们一定还在这荒岛的附近,如果他们看到了你,那又会怎样?」那中年人仍然不出声,高斯一面向前走,一面又道:「所以,你现在将我当作敌人,实在太不智了,陆阿毛的手下一出现,你能对付得了?」那中年人颇有点老羞成怒,大声叱道:「少说话,快到你的游艇去.」高斯加快了脚步,向前走着,那中年人一直跟在他的后面,不一会,已经可以看到高斯的游艇了,但是岸边却不止一艘游艇,还有一艘形状十分怪异的船只,停泊在高斯的游艇旁. 等到他们来得更近时,高斯不禁吃了一惊,因为他已看清,那形状怪异的船只,竟是一艘小型的旧式潜艇!在高斯身后的那中年人,这时也陡地一呆,只听得他喝道:「伏下来!」高斯奔前几步,在一块石后面,隐伏了下来,他回头看去,看不到那中年人,只见那中年人手中的来福枪,自一块岩石后伸了出来. 高斯在考虑,在那样的情形下,他有多少逃脱的机会,但是,他却只是想了一想,并没有任何实际行动,因为他知道,好戏就快上演了. 在看到了他的游艇旁,停着一艘小型的潜艇之后.浓雾中在他游艇之前,迅速移动的那三团黄光之谜,已经迎刃而解了.昨天晚上,将他的游艇,带到这个荒岛上来的,自然就是这艘潜艇,因为潜艇在水面下航行,只将三盏黄色的灯,露出水面,是以高斯才一直猜不透,那是甚么原因. 而现在,高斯也知道,那潜艇是陆阿毛的手下所有,那中年人一见潜艇,立时隐藏了起来,当然是怕被陆阿毛的手下发现. 高斯想到了这里,心中不禁一阵高兴.但是,他的高兴,却也并没有维持多久,因为他发觉他自己,是夹在两帮匪徒之间,处境十分不妙. 高斯自石后探出头来,向前看去,他看到两个汉子,自他的游艇中走了出来,来到岸上,东张西望了片刻,便向前走来. 那两个汉子渐渐地走近了,就当他们两人,快来到高斯身的那一块大石之前,枪声突然响了起来.两人中的一个,突然倒下,在地上滚了一滚,就伏在地上,不再动弹了. 而另一个人的反应极快,身形一闪,就躲到石后.那一块大石,一面躲着高斯,另一面就躲着那汉子,而且那汉子在一躲到大石后面,立刻就拔出手枪来,向前连射了两枪. 而那中年人的来福枪,也接连射了两枪. 那两枪的子弹,都射在大石上,距离高斯,不超过一尺.高斯夹在两个匪徒之间,而那两个匪徒,却正在枪战.高斯只觉得在刹那间,自己的身子,如同浸在冰水中一样,冷得打颤. 他实在不知如何才好,他只好尽量缩起身子来,虽然他知道那样做,其实一点用处也没有. 听得在他身后的那中年人大声叫道:「快放下枪,陆阿毛已经死了.」和高斯隔着一块大石的那汉子,却不出声,高斯看到他的一只手,握着枪,渐渐从大石之后,伸了出来.高斯实在再也没有时间去多作考虑了,他陡地一掌劈下,劈在那汉子的手腕上. 那汉子只怕做梦也想不到,就在只和他隔着一块大石处,会有一个人躲着,高斯那一掌劈下去,那人五指一松,「啪」地一声,枪已跌到地上,高斯忙扑过去,将枪握在手中. 那汉子受了惊恐,向外滚去,然而他只滚了两滚,来福枪又响了,那汉子的身子,直跳了起来,又仆跌在地,他显然也死在来福枪下. 而高斯也在这时候,身子翻过大石,到了那块大石后,直到这时,他才略定了定神.因为这时,他和那中年人已是一个对峙的局面了. 那中年人自大石后探头出来,望了一下,立时又缩回头去,他大声道:「你想和我为难?」高斯立即回答:「如果你走出来,我一定向你射击,这是你说的,我是一个见义勇为的人,你想我有甚么理由放过你?」那中年人发出了一下愤怒的吼叫声,接连发射了几枪,但是高斯躲在大石后面,却一点危险也没有.高斯坐了下来,他不准备还击,因为手枪中只剩下两颗子弹了,他目前所能采取的最好办法,便是和那中年人僵持下去. 时间慢慢地过去,高斯感到口渴,感到饥饿,他在等待,实在无法形容,当他看到两艘水警轮向着荒岛疾驰而来的那种愉快,兴奋之极! 在警官中,几个为首警官热烈地和高斯握着手,李玉芳也在其中.李玉芳道: 「高斯,你知道那中年人是甚么人?他是附近几个国家最大的走私头子,陆阿毛本是他的手下,最近陆阿毛失了手,怀疑是他做的鬼头,是以将他绑到荒岛去.威胁他派人将大批私货的运输计划交出来,却不料陆阿毛派出去的人,将你误引到了荒岛上来,那是活该他们倒霉了.」高斯想起自己被夹在中间,而两方匪徒却在进行枪战,他仍然不免遍体生寒.但是现在,这一切自然都过去了,他舒舒服服地伸了一懒腰,道:「在这样的天气,到海上玩玩,也另有奇趣.」李玉芳假装没有听见,高斯暗暗地叹了一声! 全文完 催眠之术 第一章 开珠宝公司的杰米,遇到了一个大骗子,但是他居然没有损失.这全是捣蛋小汪的功劳.捣蛋鬼一辈子捣蛋,可是这一次,却帮了杰米的大忙,杰米感激之余,大摆餐会,宴请朋友. 高斯喝得有七八分醉了,他觉得身子轻飘飘地,坐在驾驶位上,身子好像不断向上飞起来.车子是有顶的,他当然不会飞出车子去,但是,他却很怕自己会撞在车顶上.人在喝醉的时候,想法总是可笑的,高斯也是一样,他一面担心自己会撞在车顶上,一面却接连闯了三个红灯.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,红灯是可以通过的讯号.所以看到红灯,就加大油门,车子向前直冲而去.幸而那时已经是深夜了,高斯居然未成为红灯烈士. 可是,他的车子突然震动了一下,接着,便不动了.他用力踏着油门,听到「呼呼」的声响,他睁大眼向前望着,眼前一片模糊,他用手在玻璃上抹着,希望看到车前的情形.他不明白何以他的车子忽然不动了.他的心在想,我并没有喝醉啊,但是,当他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后,他长叹了一声,心想,我真喝醉了! 他看到,在他的车子前,是一辆大卡车.那辆大卡车横在他的车前,阻止了他车子的去路,他的车子,一定还曾在那大卡车上撞了一下,因为卡车的车厢离他的脸,看来不到一尺. 高斯不认为自己看到的是事实,他只肯承认自己是喝醉了.在酒醉的情形下,是可能看到任何东西的,而当他一想到自己喝醉了时,他的头更沉重.他伏在驾驶盘上,一动也不动了. 高斯并没有睡着,他还保持着良好的听觉,但是他却在驾驶盘上,一动不动.被酒精过度刺激的人,其实并不是真正醉了,只不过他的思想,变得十分固执. 像这时的高斯,他就那样伏在驾驶盘上,固执地认为外面的一切,全是幻象,包括他听到的声音在内.所以他根本不会抬起头来看看. 他的确听到不少声音,他首先听到的是一阵脚步声.接着,便是有人打开车门的声音,然后,一个人道:「他怎么了,死了?」再接下来的事情,不怎么妙.高斯觉得头发一紧,像是被人抓住了他的头发,硬将他的脸扳了起来.高斯仍然闭着眼,心中在骂着:他妈的,幻觉就像真的一样,头发还痛得很哩! 他又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:「没有事,是醉鬼,正合我们用.」首先讲话的那个人催道:「快!快!」高斯觉得头上一松,他重又伏在驾驶盘上.他的心中感到十分满意,甚至发出了「唔」地一声来,因为「幻觉」已成过去了. 高斯又感到有人在摧他,他这时经不起一推的,他向驾驶位旁倒了下去,他心中在想,我躺着更舒服,所以他也不在乎他的车子「自动后退」又「自动」向前疾驶而去. 高斯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,他也不知道在迷糊中想到了甚么有趣的事,是以他笑了起来. 这时,在他的车子中,已多了两个人,一个人在高斯身边驾车.另一个人,在高斯的后面.那两个人,大概有三十四五年纪,神色十分紧张,不断地在注视着高斯. 而车子,则在冷僻的街道上行驶着. 不一会车停下来.那两个人的神色更紧张了.他们合力将高斯从车中拉了出来,架着高斯向前走着.酒精的力量发作,高斯实在已甚么都不知道了,他并不是向前走着,而是被两人架住他的胁下,拖着在向前去的. 高斯的头低垂着,自他的口中,不时发出一阵怪异的声音来.只怕宇宙之间,没有任何生物,可以明白他发出的声音,究竟是甚么意义. 那两个人将高斯一直拖到一扇铁门前,才停了下来,其中一个人,将高斯的身子转了过来,令他背靠在铁门上.那人就站在高斯的身边,而另一个人,则蹲了下来,用铁丝在铁门的匙孔中试探着.高斯和那人将这个偷开铁门的人完全遮住了. 不一会,街角处传来脚步声,两个警员,走了过来,那个开门的人,连忙站了起来,另一个人也大声道:「快到家了,你走啊!」他一面大声说着,一面大力推着高斯.高斯又发出一阵含糊声音来. 那两个警员来到近前,问道:「要我们帮忙么?」那两个人忙道:「不用了,这位朋友喝醉了,他就住在附近,快到了.」两个警员又看了一看,一起走开去,警员一走,那人继续开铁门. 不到两分钟,铁门上发出「啪」地一声.那人直起身子,移开了铁门,两个人又拖着高斯,迅速地进了铁门,又将门拉上. 铁门内很黑,两个人一进去,一个就道:「快开灯,好办事.」另一个墙上摸索着,「啪」地一声,扳下了灯掣,一阵明亮,令高斯挺了挺身子.他好像清醒了一些,睁开眼来. 尽管他的双眼睁得很大,可是他却一样看不清楚眼前有些甚么.他只看到一阵阵的光亮,好像有很多箱子又在摇晃着. 然后,他的胸前,被人用力推了一下,他也不由自主倒坐在椅子上.当他坐到椅子上之后,他才看到一张脸,渐渐地向他凑近来.那张脸是凑得如此之近,以致他根本看不清那是怎么样的一张脸,他只觉得很模糊,对方的眼在注视着他. 高斯有点厌恶那样的注视,他想伸手将那张幻影也似的脸拂开去,可是他双手,却无法动弹,像是他的手已不在他的身上一样,他发出了一下含糊不清的呻吟声,道:「我的手呢?」在他眼前的那张脸,那个口忽然动了动,高斯听到了一个不悦的声音,道:「你的手在我这里,你整个人也都听命于我!」高斯感到头眩,他张大了口,喘着气,那声音不断地在重复着那两句话,高斯越来越觉得昏沉,那是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,高斯竭力挣扎着,想摆脱这种声音.可是那两句话,还在持续着.终于,高斯点了点头,他愿意接受那人的命令了,只求别再听到那样的声音. 当他点了点头之后,那人的脸,离得他更近了.他不住地点着头,从那时候开始,他就完全陷入一种毫无知觉的状态之中,在他的脸上,现出一种好像傻瓜一样的笑容.也就在这时,那两个人都向后退了开去. 那两个人,有一个是将脸凑在高斯的面前,在向高斯施用催眠术的.通常,饮了过量酒的人,更容易接受催眠,但是高斯却很顽固,是以当那人终于成功了之后,他额上已冒出汗来. 而另一个,则一直在高斯的身后,他抓住高斯的手腕,按住高斯的双手.这时,他也后退了开去.两人互望了一眼,那施展催眠的人沉声说道:「站起来,向前走两步.」高斯站了起来,他的动作十分缓慢,但是却很稳定.当他站了起来之后,他向前走出两步.那两个人又互望了一眼,高兴地笑了起来. 高斯醒来的时候,他只觉得一阵冰凉,使他感到很舒服.是以他不想动他的身子,他听到一阵海水冲击的声音.当他慢慢睁开眼来时,他发觉自己躺在水泥地上,海水离他很近.他是在码头上,如果他转一个身,他可能跌进海里去! 高斯吃了一惊,脑子也清醒了不少.他双手按住地上,身子先滚了一滚,然后才站了起来. 他站定了身子,海边的风相当大,吹得他不由缩了缩身子.他的头一阵剧痛,他一面伸手按着后脑,一面看着手表,手表告诉他,现在是四点半. 第二章 高斯的脑中,一片混沌.他在一时之间,甚至难以明白四时半是甚么意思,他只是机械地移动着脚步,向前走着.当他来到一根电灯柱下,站定,再看了看手表时,他才想起来,现在是凌晨四时半了! 高斯摇着头,他拚命想着,发生了甚么事,怎么会在海边的?渐渐地,他就记起了,他喝了很多酒,大家起着哄,每一个人都喝了很多酒,然后他走了出来,驾车回家去,可是,为甚么他没有回到家中,而会在海边,躺在水泥地上呢? 高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了,他无法知道自己在那几小时之内做了一些甚么,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车子在甚么地方.他站了好一会儿,又向前走去. 直到他看到一辆计程车迎面驶来,他才伸手截住那辆计程车.他进了车子,那司机回过头来看他,他觉得那司机的脸,离得他太近了,他挥着手,说出了家的地址. 他是腾云驾雾般回到家中的.他吞了半片安眠药,喝了一大杯水,便倒在床上,不到十分钟,他已经睡得像死人一样了. 高斯在熟睡中渐渐醒来时,他心头突然又震了一震,因为他感到自己像是睡在菜市场中一样,周围闹哄哄地.然而,怎么会呢?他不是睡在自己家中吗?但是,自己的家中,又怎么会那么热闹. 那种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说话,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翻箱倒箧所发出的声音,令得高斯感到剧烈的头痛,他双手先捧住了头,然后才睁开眼来. 他的确是在自己的住所,然而,这是怎么一回事? 光线十分强烈,高斯从来不是喜欢那么强烈光线的人.可是他的住所,这时,所有的窗帘,全被拉开,窗子也大开着,是以高斯睁开来之际,强烈的光线,使他几乎甚么也看不到. 然而,那只不过是极短的时间的事,接着,他看到了许多人,有穿着制服的,有着便装的,全是警员,在他房子里,至少有二十个警员之多. 高斯坐在一张沙发上,他勉力撑起身子来,他的头还十分重,每一个警员转过来看他,发出令高斯心乱的讲话声. 高斯的头胀得厉害,根本没有法子分辨警员是在讲些甚么.然后,突然之间,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,李玉芳和一个高级警官,从高斯的卧室中,走了出来. 高斯看到了李玉芳,紧张的神经,便有了一阵松弛,他软弱无力地道:「玉芳,怎么一回事?」李玉芳的眼神很严肃,和那高级警官,直来到高斯的身前,道:「你先坐下.」高斯瞪大了眼睛,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,但是,他还是坐了下来. 李玉芳向几个警员挥了挥手,那几个警员放下了百叶帘,光线不再那么强烈,高斯的头脑,似乎也清醒了一些,他又问了一声: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」李玉芳先向身边那个高级警官指了一指,「高斯,这位是杨警官.」杨警官的身材很高,很神气,年纪也很轻,高斯向杨警官望了一眼,心中忽然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,是以他的语气,听来也不怎么友善地道:「那么多的警方人员在我家中,是为了甚么?」杨警官道:「高先生,昨天晚上你喝醉了.」高斯略呆了一呆,他已可以模模糊糊地记起来了,是的,昨天晚上,可是喝醉了,但又和警方有甚么相干?他的话中仍然带着讽刺的意味,道:「原来警方那么关心喝醉的市民.」杨警官却只是不在乎地笑了一笑,道:「高先生,你一定记不起昨天晚上喝醉了之后,做过一些甚么事情了,你不妨想一想?」高斯紧皱眉头,他又感到一阵头痛,真的,晚天晚上,我喝醉了之后,做过一些甚么事情?我开车回家,不对,好像曾有一些非常的事情发生过,但是,那究竟是甚么事情呢? 高斯感到头痛越来越烈,他站了起来,推开身前的杨警官,他不喜欢杨警官,他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声对不起,就冲进浴室中. 在浴室中,他用冷水淋着头,淋了又淋,他已经变得十分清醒了,头痛也好了许多,然后,他才一面拿着干毛巾擦头,一面打开浴室的门. 大队警员,已经离去了,但是杨警官和李玉芳还在,高斯倚在浴室的门边,道: 「对不起,我想不起昨天晚上,我在喝醉酒后做了些甚么,你们可以告诉我吗?我闯了甚么祸?」李玉芳轻轻地叹了一声,杨警官道:「很难说你闯了甚么祸,但是昨天晚上,有一家仓库被人偷了,偷走了四箱贵重的摄影器材,价值十分巨大──」杨警官讲到这里,高斯已经有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,道:「那不见得是我干的吧!」杨警官望了他一眼,继续道:「仓库附近的警员,找到一辆可疑的车子停在仓库附近,而且,还有两个人扶着一个喝醉酒的人停留过,警员记下那辆车子的车牌,今早窃案揭发,查到了车牌的号码.高先生,那是你的车子,你能解释昨天晚上,为甚么会在那仓库的附近出现?和你在一起那两个人是谁?」高斯张大了口,他不但又感到了头痛,而且,还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. 他想不起了,实在想不起了,所以,尽管李玉芳和杨警官两人,都望着他,在等待他的回答,但是他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. 李玉芳柔声道:「高斯,你可是一点也记不起来?」高斯苦笑着,摊了摊手,道:「或许,或许是我昨晚喝醉了,开车回家之后,没有锁上车门,所以才给不法之徒偷走了我的车去做坏事的.」李玉芳缓缓地摇着头,道:「不,不是那样,高斯,在仓库中,似乎到处都有你的指纹,你的确曾经到过仓库之中.」高斯震动了一下,他的脸色,变得十分难看,连他手中的干毛巾,也不期而然,掉落地上,他的声音有点发颤,他道:「玉芳,你相信我是一个窃贼?」「不,」玉芳的语气很坚定,「但是,我要你好好想一想,昨天晚上,你遇到了甚么事.」高斯向前走出了几步,突然坐在一张沙发上,他双手捧着头,昨天晚上发生了甚么?昨天晚上,一定曾发生过一些非常的事,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了. 高斯抬起头来,苦笑了一下,道:「我像是记得一点事发生,但是,我记不起来了!我在驾车离开之后……后来我醒过来,是在码头的水泥地上,我回到家中,我实在记不起,我何以会在码头,睡在地上的,我……好像在离开酒楼的时候,和人撞过车……」高斯苦笑了一下又道:「但是,我也不能肯定,那种模糊的印象好像……好像……」高斯不知道如何形容才好,杨警官已然道:「就好像努力要去记忆好久之前的一个梦一样,根本抓不着边际,对不对?」「对!对!」高斯表示同意. 杨警官转过头去,向李玉芳望了一眼,道:「和以前的四宗事件,完全一样?」李玉芳点头道:「是的,完全一样!」高斯焦切地道:「完全一样?是甚么意思?」「在你之前,已经有四个人,和你有同样的遭遇,他们也都是酒醉后驾车,时间是在深夜,然后,到了第二天,他们的车子,停在失窃的现场之外,而窃的现场,也全是他们的指纹,而他们自己,一点也记不起曾经发生过甚么事.」高斯苦笑道:「我要为窃案负责?」杨警官道:「这件事,警方感到十分棘手,从警方的观点来看,你和那四个人,自然都蒙受极大的嫌疑,但是我们第一宗遇到这种的案件,失窃的是一批金饰,被嫌疑的人,却是一位着名的律师.那位律师,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对窃案发生关系的.接下来第二宗,是一个运动家,第三宗是一个洋行的高级职员,第四宗是一位报纸编辑,第五个就是你了.」高斯苦笑着,不知如何回答才好. 第三章 杨警官走过来,拍了拍高斯的肩头,道:「警方不会对你们起诉,但是要请你们合作,在整个案子未破之前,别离开本市.」高斯道:「那么,案子是谁做的?」「是你们做的.」杨警官沉着地回答. 「我不会去偷东西.」高斯大声的叫了起来. 「是你偷的,但是你不必负责,你在被催眠的状态下,去进行偷窃,你明白了么?有人掌握着高深的催眠术,又利用酒醉的人特别易被催眠的特点,将你们催眠,利用你们去盗窃.」高斯瞪大了眼,一时之间,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. 李玉芳道:「你算是鸿运当头的了,高斯,那个仓库的守卫昨晚因病请假,一时又没有找到替工,要不然,你可能当场死在守卫的鸟枪之下.」高斯感到自己的背脊在冒汗,他仍然一句也讲不出来,杨警官道:「这几宗案子,令警方感到十分为难,虽然我们料定你们是由于受了催眠才被指使行事的,但是在主犯未落网之前,却也没有明确的证据,警方暂时不提控诉,是在等待主犯的落网.」高斯这才点头道:「是的,我明白,我不会离开本市,我会尽量和警方合作的.」「那很好,而且,我们也希望你别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,我们不能让主犯知道警方已知道他们是怎样利用别人来盗窃的.」高斯点着头,杨警官和李玉芳一起告辞离去,高斯在望着他们离去的时候,真想开口叫李玉芳留下来陪自己,他的心中十分乱,实在要人陪伴. 但是高斯却没有开口,谁叫他的要好女朋友是一位高级女警官?她负有重大的责任,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子. 高斯在李玉芳和杨警官离去之后,又呆了半晌,才接到警署的电话,要他去领回车子.高斯离开家,街上的阳光,灼热得使人有被蒸烤的感觉. 在警署领回车子之后,他多少肯定了一件事,那就是,他昨晚的确撞车,因为他的车子面部,有一个大的凹痕,那是以前没有的,但是撞车的情形如何,高斯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. 高斯驾着车来到昨晚他们几个人欢宴的酒楼前,然后,再循着回家的路途,慢慢驶着. 他不理会跟在他后面的车子,在不断地响号,催他将车子开快些,因为他需要慢慢地驾驶,来回忆起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事.当高斯知道,他在昨晚醉后,曾被人催眠来盗窃,他心中极其恼怒,他几乎立即决定,要凭自己的力量,将那些利用催眠术,使他人犯罪的人找出来,绳之以法. 他一面慢慢地驾着车,一面竭力在回忆着昨天晚上的事,以致好几个驾车人,在追过了他的车子之后,转过头来,对他破口大骂,但是高斯却也不理会. 他只是在想,昨天晚上,路上很静,自己的确喝了不少酒,有点晕陀陀,但是还不至于不认识路,正是循着这一条路向前驶去的,可是后来,发生了甚么事,究竟发生了甚么事? 高斯感到自己的记忆有一点恢复了,是发生了一件很特别的事情.可是,那是甚么事呢,要命的只是想到了一个开始,究竟是甚么事,却想不起来了,那究竟是甚么事? 高斯想得实在太入神了,他的车子,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,那时,路上的车子正多,高斯的车子突然停了下来,「砰」地一声响,后面的一辆车子,已撞上了他的车尾,高斯整个人都震了一震. 也就在这时!高斯兴奋得大叫了起来,他想起来了,昨天晚上,首先发生的意外,是撞上了一辆卡车! 高斯这时候,已经清楚地可以记起当时的情形来了,他撞上了那辆卡车的尾部时,他还曾抬头来,向前看一看,那是一辆很大的大卡车,高斯甚至记起了那辆卡车的车牌号码! 高斯打开了车门,后面那辆车的驾驶人,已经声势汹汹地走了过来,那位驾驶人就算不是租人,在那样的情形下,也不免发火,于是高斯听到的,便是一连串的粗言秽语. 高斯一点也不生气,因为若不是那辆车子撞了他一下,他可能一直想不起昨天晚上,曾发生过一些甚么事情来,等那人骂了一个够,他才笑嘻嘻地道:「谢谢你,现在我有要事,先走一步!」那人陡地一呆,高斯已经挤出围观的人群,向前奔了出去,等到那人定过神来,想抓住高斯时,高斯早已奔到对面马路,穿过了一条横巷不见了,那人搔着颈,喃喃地道:「他妈的,神经病!」高斯奔出了几条街,才停了下来,他心中十分高兴,因为他已有了一条主要线索:那辆大卡车. 深夜,大卡车是很少在街头上活动的,而他在撞到那辆大卡车之后,便发生一连串的怪事,由此可知,那辆大卡车是匪徒事先安排的. 匪徒安排了一辆大卡车,等深夜的驾车人撞上去,然后他们就可以下来理论,如果深夜的驾车人是喝醉了酒的,那么,他们就施展催眠术,叫人家去盗窃,而他们则坐享其成,这真可以说是二十世纪,最先进的犯罪方法了! 而现在,他已能记得那辆大卡车的车牌号码,那岂不是已有了追寻匪徒的最佳线索? 高斯想到这里,手一挥,手指相印,发出「得」地一声响,恰好有一辆街车在他面前经过,停了下来,高斯上了车,直趋警局. 在警局,高斯轻而易举,查到了那辆卡车的车主人,卡车属于一家小型货仓所有,那家货仓的地址,更令得高斯兴奋. 那家货仓的所在处,离高斯在醒过来之际,睡在水泥地上的那个码头,不过一百码之遥. 高斯精神抖擞地出了警局,直赴货仓.那货仓是在一列货仓的中间,别家货仓,人进人出,十分忙碌,但是这家货仓的门口,却十分冷落. 大门紧锁着,一个人也没有,高斯来到了货仓的门口,大门口上有一柄很大的锁,高斯自信可以弄开这柄锁,但是别家货仓门口的人,都可以看得到他的任何行动,他自然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,去弄开人家的锁. 是以,他立时踱开去,踱到了那家货仓侧近的一条横巷中. 那横巷十分窄,两边都是高墙,巷中很静,并没有人,高斯正在考虑攀上高墙的可能性之际,给他看到了一度通门,门口也有一柄锁. 高斯高兴得直跳了起来,巷子中一个人也没有,他可以弄开那柄锁走进去. 他两头看了看,不见人响,他利用一根铁丝,很快地弄开那柄锁中那道通门,平时一定很少人利用的. 因为当高斯推开门的时候,门上的铰链,发出了一阵刺耳的「咭咭」声来. 高斯将门推开了一半,便闪身进去,他眼前一片黑暗,他先将门关上,背靠着门,站了一会,等他的视线,可以适应黑暗. 两分钟之后,他已约略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了,他是在一个货仓之中,那个货仓,和所有的货仓比较起来,可以说毫无特别之处,堆满了货物,有的是木箱,有的是竹篓,只有在两叠大木箱之间,还有一条狭窄的通道,可以容人走过去. 高斯慢慢地向前走去,他的心情很紧张,他想,他这时可能是在匪巢之中,而且,他是单枪匹马,在力破匪党,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,他心中有极度的飘飘然之感,他甚至幻想出,在这货仓中,会出现一个渴望弃暗投明的女匪徒来帮助他. 可是,直到他穿过了那狭窄的通道,他幻想中的女匪徒,并没有出现,在他面前出现的,是一幅空地,和另一扇门. 高斯又弄开了那扇门,眼前陡地一变,那门外是一个小院子,院子的一边,是紧锁着的正门,在院子中,停着一辆大卡车. 那就是高斯昨天晚上,曾经撞上去的那辆大卡车,高斯来到了卡车的尾部,可以找到撞击的痕迹,那辆卡车白天停着,晚上出动,毫无疑问,是要来作犯罪行为的了,可是,那些犯罪份子在甚么地方? 高斯又回到了货仓中,他找到了一间办公室,他可以肯定货仓中除了他之外,没有第二个人,是以他放心地着亮了货仓办公室的电灯. 那间办公室很凌乱,高斯仔细地找了找,除了空啤酒瓶,汽水瓶之外,就是存货单,提货单,和许多与货仓业务有关的文件. 甚么也找不出来,高斯心中很失望,他在办公桌的电话前站了片刻,在那片刻间,他想打电话通知李玉芳,他说已有了重要的发现. 如果这时候,他打电话给李玉芳,那倒好了,因为李玉芳也正在找他. 高斯的那辆车子,自然不能任它搁在马路中心算数,已经被警方人员拖到了警局,这辆车子再度到了警局,自然要寻找车主人. 第四章 车主人就是高斯,李玉芳已找了七八处地方,高斯却不在,在高斯想打电话给她的时候,李玉芳正叹着气,心中又是焦急,又是生气. 但是高斯始终没有打电话给李玉芳,因为他决定凭自己的力量,来擒歹徒. 他退出了办公室,在一只大木箱上面,躺了下来.那只大木箱很高,他躺在上面,下面有人经过,绝看不到他,而他却可以居高临下看到下面的情形. 他躺下来之后不久,外面嘈杂的声音,隐隐传来,但是在这个货仓中,却静得可以,高斯实在感到很疲倦了,他朦胧地睡着了. 他不知睡得多久了,突然被一阵讲话声吵醒,高斯一醒来之后,一弯身坐了起来,但是他立即记起是在甚么地方,所以他忙又躺了下来,然后,慢慢地转了一个身,探头出去看视. 他看到,办公室的灯亮着,门也开着,可以看到两个人,正隔着桌子而坐,其中一个,正对着罐头在喝啤酒,另一个则吸着烟,抖着腿. 那在喝啤酒的一个,在喝完了啤酒之后,顺手抛开了罐头,发出「砰」地一声,抹了抹嘴,道:「他妈的,肥王怎么还没有来?」另一个道:「放心,有钱赚,他会不来?」高斯心跳得几乎从口中跌了出来,他终于等到两个人了,那两个人,一定就是匪党! 他们在说甚么「肥王」,那肥王,多半是和他们有联络的人. 高斯缓缓地吸了一口气,只是那喝啤酒的人,拿起电话来,高斯趁机看了看手表,时间是晚上八时.那人大声地打着电话,高斯听了,不禁大皱其眉,因为那人在电话中讲的事,和犯罪完全无关,那人是在约一个舞女,和他一起去郊游. 那人电话打了足有十分钟,其间有不少听了令人毛发直竖的肉麻对白,高斯的心中,暗暗地咒骂着,等那人放了电话之后不久,传来了拍门声,另一人立时道:「肥王来了!」他一面说,一面奔了出去,不一会,就带着一个大肥子,十分面善! 高斯的心情,更加紧张,那大肥子到了办公室,抹了抹汗,将一个手提包,放在办公桌上. 那两个人则同时向那手提包望了一眼,又异口同声问肥王道:「价钱可不可以高一点?」肥王笑得像鹭鸶叫一样,道:「不能了,这年头,除了我之外,谁还肯收你们的东西,东西虽然是你们弄来的,但是我要转手,也不容易.」那两个人不耐烦地挥着手,道:「不肯加就算了,拿钱来.」肥王奸笑着,抹着汗,道:「货呢?」那两个人道:「跟我们来,这是一批高级照相器材,其实很容易脱手,你转一转手,死可以赚一倍多,而我们则要冒险去偷.」肥王笑得更奸,他一面跟在两人的后面,向外走去,一面道:「两位也别客气了,你们又不用自己下手,无非是半夜三更,找一个醉鬼替你们去偷东西,你们只不过施展一下催眠术而已.」这时,三人已走出了办公室,一齐向外走去,由于他们已出了办公室,是以光线自他们的身后,射了过来,他们三人脸上的神情如何,高斯看不清楚,但是肥王的那句话才一出口,那两个人的身形,便陡地一震,他们一起停了下来,其中一个开了口,声音还十分紧张,道:「你怎么知道我下手方法的?」肥王道:「我有甚么不知道的?你们别忘了我是甚么人,我是全市的收赃大王,甚么人用甚么手法偷东西,我要是不知道,那还得了吗?」那两个人互望了一眼,干笑了两声,他们继续向前走着,并不说甚么,肥王依然挟着那只手提包,高斯已几乎可以肯定,他那只手提包中,全是钞票了. 他们三人渐渐走近高斯,高斯紧张得摒住了气息,因为这时,他不但已找到了那两个人,而且连收赃的也找到了.如果不是他考虑到自己一个人,绝敌不过对方三人的话,他早已现身了. 这时,他只好仍然伏着不动,他希望能够在三个人都没觉察前离去,然后召警,但是在现在的情形下,却是不可能的事. 他眼看着三人,来到了两只木箱前,那两个人揭开了木箱的盖来.肥王弯腰察看着,箱中的物品,高斯知道,那就是他被催眠之后,被那两人命令着,自仓库中偷出来的东西. 看到这里,高斯不禁怒火中燃,他几乎要忍不住跳了下去,但就在这时,高斯看到那两个人互望了一眼,又向肥王胁下的那手提包指了一指,各自点了点头. 高斯知道事情要有变化了,果然,那两个人中的一个,身形一矮,顺手拿起一块木块来,向着肥王的后脑,重重的敲了下去. 只听得「扑」地一声响,肥王发出了一下像猫被踏到尾巴似的叫声,身子一软,便仆倒在木箱上.那两人中的一个,连忙自他胁下,将手提包拉了出来,另一个道: 「看看,有多少钱!」那一个连忙打开了那手提包,在那一刹间,自他的口中,冒出了一连串难以形容的粗言秽语来,他倒转了手提包,自手提包中倒出来的全是废纸. 另一个一伸手,抓住了肥王的衣服,想将肥王提了起来,可是肥王太重,他一个又提不动,另一个人便去帮他,高斯在上面,看到了这等情形,他立时用力一推,将他身边的一只木头箱子,推得向下,直跌了下去.那木头箱子重重地砸在那两个人身上,一个人立时昏了过去,另一个在地上打了一个滚,一跃而起. 高斯也在这时候,向下跳了下来,却不料他还未落地,枪声就响了. 高斯绝想不到对方有枪,而且会立即发射,在刹那间,他实在是吓呆了,扎手扎脚,跌在一只木箱上,立时又打了一个滚,滚到了另一排木箱之后,他的心剧烈地跳着,又感到异样的口渴. 他伏在大木箱之后不敢动,只听得那人在他不远之处,冷冷地道:「甚么人?不管你是甚么人,你是自讨苦吃来了.」高斯舐了舐焦蔽的口唇,他必须离去,如果不离去,那么他绝不会有侥幸,是以他一声不出,只是缩着身子,挤过了两叠箱子间的隙缝,慢慢向后退去,当他向后退出的时候,他看到那人握着枪,已从木箱后,渐渐走了过来,高斯一个心慌,踏到了一块木片,发出了「啪」的一下声响来. 那一下大意的结果,是两下枪声,有一颗子弹,就在他脸旁不远处飞过,射进了他身边的木箱中,他甚至可以感到子弹在他脸边飞过时的那阵灼热. 他连忙双手用力一推,将一叠箱子推得劈哩哗啦,一起跌了下来,转过身,向前疾奔而出,仓库中十分黑暗,而且到处全是堆积着的东西,高斯感到自己,像是跌进了陷阱中的一头老鼠一样,他好像永远无法奔到仓库的门口,而持枪的追踪者,彷佛已没有了动静. 高斯不由自主地喘着气,当他已奔到仓库的边门时,他心中的高兴,实是难以形容的,因为他只要拉开那道门,他就可以逃出去了. 但是,也就在他到达门前,只有三四步的时候,他突然看到了门边人影一闪,高斯知道不妙,想要后退时,却已是来不及了! 那人握着枪,一步跨到高斯的面前,虽然很黑暗,但是却也可以看到那人的脸上,泛着可怕的狞笑来,那人盯着高斯,道:「原来是你,我还记得你,你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醉鬼.」高斯苦着,道:「你们……我的意思是说……你们……」在那样的情形下,他实在不知说甚么才好了. 那人手中的枪渐渐向前伸来,他的声音听来又冷又刺耳,道:「朋友,你是自找苦吃,警方不会定你的罪,你大可不理会你做过甚么,可是你偏偏要寻根究柢,你是活得不耐烦了.」那人手中的枪,越伸离高斯的面门越近,高斯在那刹间,只觉得全身在冒汗,当漆黑的枪管,伸近他两眼之间的时候,他又有了被催眠的感觉,但是也就在那时候,他急智中生,忙大声道:「你们利用催眠术去偷东西,虽然也是犯罪,但是和谋杀警官相比,却大不相同了.」高斯这句话一出口,那人便陡地一震,高斯立时身子向后一仰,一脚踢了出去,可是并不像电影中那样,他一脚就能踢掉对方的手枪,而反是对方的手枪,直敲了下来,敲在他的脚踝上. 那一敲,令得高斯大叫了一声,那人又狠狠踢了他一脚,喝道:「起来!」高斯站了起来,被那人押着,向前一跛一跛地走去,当他来到原来的地方时,另一个人也醒来,那人怒吼道:「甚么人,为甚么不打死他?」押着高斯的那人道:「他是一个警官,打死了警官,事情就大了.」那人骂道:「他妈的,那怎么办?」在高斯身后的那人,冷笑了几下,高斯也不知道他做了甚么手势,只看到在他前面那人,忽然笑了起来,道:「不错!」他一面说,一面已扬起了双手来.在那人扬起双手来的同时,高斯又感到,在后颈上有冰冷冷的枪管,抵了上来.高斯的心又剧烈地跳着,那人的两只手,在高斯的面前,缓缓摇动着,在他的口中,也发出一种喃喃的声音,高斯立即明白他是在做甚么了,他是要催眠自己,然后使自己忘掉这里曾发生过的一切! 那人施展催眠术,施展得十分认真,可是高斯却一点也不曾被催眠的感觉. 然而,高斯究竟也不是不知,他立即想到,如果这时他若是被催眠,那么,他的生命就没有危险了,是以,当那人的双手摇动得更有规律之际,他闭着双眼,身子也慢慢地摇摆起来了. 在那时候,他听得身后那人说道:「行了!」在他前面那人道:「向前走!」高斯向前走出了一步,那人又道:「一直走,走出仓库大门.」高斯的心中,暗暗好笑,那个人对他自己的催眠术,实在太有信心了,他转过身,一步一步,向仓库的门走去,走到了门前,那两人还替他开了门,高斯一直向外走去,那个施催眠术的人,还在他的耳边道:「向前走,走到海边,向海边走,跳进海中去.」高斯的双眼发着定,一直向那小巷口走去,他听到身后,那两人发出满足的笑声. 高斯在李玉芳的办公室中,警方的一个高级警官,拍着他的肩头,道:「高先生,你真好运气,那个肥王,是全市的贼赃头子,警方有花红捉他,明天你就可以拿到那笔巨款了.」李玉芳道:「那两个人犯了一个错误,他们虽然精于催眠术,但是却忘了一件事,那便是一个人在极度惊恐之中,是不会被催眠的,他们怎么可能一面拿枪指着你一面对你实行催眠?」高斯「哈哈」笑着,道:「所以,当我出了小巷,找到了警员,回来拘捕他们时,他们脸上的神情,那才难看!」李玉芳望了高斯半晌,忽然又道:「根据那两人的供词,你曾假冒警官.」高斯放肆地笑着,李玉芳也不禁笑了起来. 全文完 奇迹 第一章 坐在大厅中的七个人全都呆住了!这简直是不可能!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! 但是,这七个人刚才跟本连眼都没有眨过,他们一直盯着在看,聚精会神地在看,这不可能的事情,就在他们的监视之下发生,都是他们亲眼目赌的事情!虽然事情是如此之奇,他们实在不愿意相信,但是,那却全是他们亲眼看到的! 大厅中不止七人,除了七个双眼睁的老圆,口也张的极大,被他们所看到的根本是不可能的事,惊得口定目呆的那七个人之外,还有一个人!那个人身形又高又瘦,肤色枯黄,穿着一套并不合身的全黑西装,甚至连衬衫也是黑色的. 这个黑衣人,就是奇迹的创造者. 大厅上的陈设很华丽──并不是暴发户的那种华丽,而是一望便知主人是世代相传的豪富之家的那种华丽.大厅极其宽敞,这七个目瞪口呆的人,是坐在一组宽大的沙发上.大厅的其余灯光全没有开着,开的只是一盏灯,那盏灯的灯光,并不是照在那七个人的身上,而是照在那个黑衣人的身上. 那黑衣人盘腿坐在本来应该放咖啡几的地方,咖啡几已经在事前搬开去. 那黑衣人盘腿坐在那里,目的是为了创造奇迹. 本来,他宣称要创造的那种奇迹,是决无可能实现的,但是居然在七个人全神贯注之下,决无可能实现的事,变成了事实. 那七个人中,有一个人是高斯,事业上极有成就的名摄影家,对一切奇事都有兴趣的参加者.七人中,年纪最轻的是这所大洋房的主人陈洛,高斯是因为陈洛的邀请,而来参加这次聚会的. 陈洛是高斯的好朋友,像陈洛这样地位的人,本来很难交到好朋友,因为他钱太多了,他是亿万富翁陈八的独生子,而陈八已经在三年前去世了. 不过,高斯的的确确是陈洛的好朋友,那天中午,陈洛到高斯的办事处来,劈头第一句话就是:「高斯,你信不信,有人能够叫死去的人重现在眼前?」高斯的回答也很直接,他立即答道:「不信!」陈洛笑着,道:「有一个人自称能,你想不想来看看?」高斯一点也不感兴趣,像陈洛这样的有钱人,有机会遇到各种各样,自称有奇才异能的人,那一点也不奇怪,就只差没人向他说,可以使他长生不老了! 高斯听得陈洛这样问他,立即又道:「我不想去看.」陈洛搓着手,道:「高斯,我很希望你能去看看,那人说得这样有把握,我当然也不信,不过要是他在骗人──」高斯不等陈洛说完,就挥着手,道:「对不起,没空.」陈洛叹了一声,道:「高斯,要是我请你去,和你的职业有关,我假定那人是一个魔术师,能够有极巧妙的手法掩人耳目,我想肉眼可能给他瞒过去.如果用摄影技巧将之拍作电影,我的意思是拍慢动作的电影,那么,也可以知道他究竟在玩点甚么把戏了!」高斯也叹了一声,道:「陈洛,这些走江湖的,无非是想混口饭吃,光棍不断人财路,他给你一点神秘的快乐,你打发他几个钱就是了,何必去揭露人家的秘密,坏他的饭碗!」陈洛道:「本来是这样,可是那个人却有点不同,他要使我再见到我的父亲!」高斯本来一直是坐着的,一听得陈洛这样讲,不禁陡地站了起来,神情讶异,道:「甚么?」陈洛道:「这个人,他说能叫我再看到我父亲,而且我父亲还可以回答我的问题.高斯,你知道,老头子在三年前,是突然死的,有很多事没有交代,如果他真能够办到的话,我有很多话要问.」高斯苦笑了起来,道:「我真不知道你在英国念的那几年大学,念到甚么地方去了!」陈洛忙道:「对了,我还请了罗埃教授,他是英国着名的灵魂学专家,他今天下午可以到.」高斯眨着眼,看来陈洛很认真,不是在开玩笑,他做着手势,道:「像你这种的专门摄影,我的收费,你是知道的?」陈洛高兴地道:「当然,当然,事情就在今晚,请你先去准备一下,别让那人知道.」高斯没有再说甚么,陈洛就在高斯的办公室中,打了一个电话,吩咐管家迎接高斯,他到时也会来. 高斯是在一小时之后,带了一批器材,到了陈洛的家中,坐下不久,陈洛也就来了. 陈洛指着一组沙发,道:「那个人已经来过一次,他说他会在这里施展他的力量!」高斯笑道:「太罗苏了,你说他在这里作法,不是简单得多?」陈洛笑了笑,他指的地方是沙发的前面,这时正放着一张很大的正方形的玛瑙石几. 高斯抬头一看,立时看到了对准这组沙发的一只大座钟. 那只大座钟比人还高,钟面的四周围是各种装饰品,钟面的下面,有足够的空闲,可以藏下无线电遥控的摄影机,正合他作偷摄之用. 高斯点了点头,拿着摄影机,走了过去.陈洛又向沙发前一指,道:「那人说,在经过他……作法之后,我就可以在那里看到老头子!」陈洛指的,是沙发前的一排落地长窗,窗外是一个有遮盖的平台,平台外是草地. 高斯立即道:「出现在玻璃上?」陈洛笑道:「当时我也这样问,我知道,如果人出现在玻璃上,那可能是幻灯片或放映电影所作出来的效果.但那人说不是,他说,人会在玻璃外的平台上.」高斯放好了摄影机,蹲下身子来,摄影机所放的角度很理想,既可看到咖啡几,也可以看到长窗外的情形. 高斯坐在沙发上,试了试机,一切都很好,陈洛道:「记得十一点四十五分之前,一定要到!」高斯答应着,和陈洛挥着手再见.他约好了今晚和李玉芳看电影的,算起来,电影散场之后再来,也来得及. 虽然看陈洛的神情很认真,但是,高斯根本不相信,真有人能够作法,使一个死去了三年之久的人重现在眼前,所以,他也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,在和李玉芳一起进餐,看电影之间,他也完全没有提起. 晚上十一时三十七分,他送李玉芳回家后,迳赴陈洛的家中,到达时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七分了,陈洛正在大厅门口探头看望,神情焦急,见了高斯,少不了有几句埋怨,才道:「快点,人全来齐了.」高斯跟着陈洛,进了大厅,大厅中灯火通明,有五个人正在谈笑着.其中有两个,认得的,一个是陈洛的舅父,着名的工业家韩祖勋,一个是高斯和陈洛的好朋友,画家布隆,布隆真的是姓布,不是外国人. 另外一个面色红润,身形高大的英国人,声若洪钟,当然是灵魂学家罗埃,另一个,却是面色萎琐,獐头鼠目,偏偏衣饰华贵,领带的夹子,是一整条碧绿的翡翠,陈洛替高斯引见,道:「这位是柳先生,柳飞鸿先生.那位能创造奇迹的人,就是他介绍给我的!」高斯心里很有点看不起这个柳飞鸿,只是淡淡招呼了一下,又向陈洛使了一个眼色,意思是问陈洛,是不是还有人知道会有秘密摄影这件事.陈洛摇了摇头,表示没有其他的人知道. 高斯四面看了一下,又用一种近乎开玩笑的语气道:「那位召魂大师呢?怎么还不来?」陈洛忙道:「已经来了,在我书房里养神,快出来了!」高斯怔了一怔,忙望过去,低声道:「他一个人在你的书房里?陈洛,谁都知道你书房的保险箱──」陈洛大笑了起来,拍着高斯的肩,也极低声地道:「你只管放心,他打不开那保险箱的,别胡思乱想!」高斯望了陈洛一眼,不再说甚么,和布隆谈了几句,那座大钟,就开始敲打起来.「当当当」的钟声刚响完十二下,一个全身黑衣,瘦而长,脸色枯黄的人,就走了出来.咖啡几已经搬走,那黑衣人就在原来放咖啡几的地方站定. 第二章 那黑衣人一出来,所有人全都静了下来,那黑衣人像是带来了一股极其诡异的气氛,令得人人都不想说话. 那黑衣人站定之后,先向在座的人望了一眼,眼光森然,然后道:「各位都知道等一会会有甚么事发生.在此之前,我有几句话说,要大家遵守.」他说到这里,略停了一停,指着正在吸烟的高斯,和一直坐着,并没有甚么说话,正在抽着烟斗的冯欢.冯欢是一个医生,也和高斯相稔──道:「等一会,所有的灯都要熄灭,不能有任何亮光,所以,也不能有任何人吸烟,请两位先将烟熄了!」高斯听了,不禁陡地一怔,不让他吸烟,那问题倒不大,但如果所有的灯都要熄灭,一点光亮都不能有的话,那却成了问题. 因为,他已经在那座大钟下面,秘密装置了摄影机,虽然他用的是感光度极高的底片,可是如果一点光亮也没有的话,那是绝不可能将整个情峏褔嶀U来的. 高斯一面在烟灰缸捻熄香烟,一面向陈洛望去. 陈洛也觉出了高斯向他望过来的原因,忙道:「你没有对我说过不许有光亮的,你只是说──」黑衣人神情森然地打断了陈洛的话题,道:「我没有必要甚么都对你说的.」陈洛呆了一呆,不知如何接口,高斯已然道:「要是一点光亮也没有,我看那不成.」黑衣人有点恼怒,道:「不成?我不明白你的意思.」高斯说道:「你等一会,要使我们看到陈八先生,如果一点亮光也没有,我们怎么看得见?」高斯这句话,很引起了共鸣,几个人都不断点着头,表示同意高斯的说法,没有光亮,如何看得见? 一时之间,除了柳飞鸿,斜倚在沙发上,有点很不眉的神情之外,所有人的目光,全集中在黑衣人的身上,要看他如何答覆高斯的问题. 黑衣人冷笑一声,道:「你不必担心,到时一定叫你看见.那是我的事,不是你的事!」高斯碰了一个钉子,面子很挂不住,可是也无法反驳,如何使在座的人能看到已经死去了的陈八,的确是那黑衣人的事.只要他有本事,就算要叫在座的人全将眼睛闭上,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! 高斯只好向陈洛苦笑了一下,作了一个手势,表示在黑暗之中,他实在无能为力,陈洛谅解地点了点头.高斯心中在想,就怕你只玩弄一次就收手,要是你还有第二次,我一样有法子,我可以配上红外线摄影装置来「破」你的「法」. 大厅中又静了下来,那黑衣人停了片刻,又道:「将要出现在各位眼前的事,是不折不扣的奇迹──」他说到这里,伸手一指落地长窗外的平台,道:「陈老先生将在窗外出现,那时候,任何人,都不准发出声响来,最好连动都不要动,要是谁发出了声响,或者谁胡乱动上一动,出了甚么不可预料的意外,我绝不负责!一定要注意!」这几句话一交代,在座的人的心头,都不禁起了一股寒意. 黑衣人提到「不可预料的后果」,究竟是甚么后果,实在太不可预料了!连死去了的人,都能在眼前出现,还有甚么是可以预料的? 陈洛怔了一怔,说道:「你说我可以问先父一些事,要是我也不准出声,那么,怎么问法?」黑衣人道:「陈先生,你可以问一个问题,现在就请你写下来,交给我.到时候,我会将你问的问题,转达给陈老先生.」高斯忍不住问道:「那陈老先生怎么回答?我们不但可以看到他,也可以听到他的声音?」黑衣人的神态更不客气,道:「那也是我的事情!」高斯吞下了一口口水,心中反感甚大,但也不便出声.黑衣人又道:「现在更重要的事,因为这是一种极其令人震骇的事,如果谁没有这个胆量承受这种惊骇的,现在请退出!」黑衣人讲完了之后,静了半晌,大厅中七个人,没有一个人离开.黑衣人向陈洛作了一个手势,陈洛离座而起,将大厅中所有的灯,一起熄去. 大厅中的灯全部熄灭之后,刹那之间,一片漆黑.隔了一会,眼睛习惯了黑暗,才依稀可以辨出一点人影. 高斯看到那黑衣人已盘腿坐了下来,又看到陈洛将一张摺好的纸,交给了那黑衣人.陈洛在给了黑衣人那张纸后,在高斯的身边坐下. 大厅之中极静,黑衣人缓缓扬起手来,指着长窗.各人的视线,随着他所指的看去,长窗外的平台也很黑暗,用尽目力,才依稀可以看到,长窗外的平台上,有一张玻璃面的长方形桌子,和桌旁的六张藤椅,空无一人. 那黑衣人的手一直指着外面,大厅中静得几乎连呼吸声也听不到.长窗外黑沉沉的花园,有股说不出来的神秘,过了足有三分钟之久,客厅中有人欠了欠身子,发出了一些轻微的声响来. 就在这时,只听得那黑衣人陡地发出了一下巨喝声,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下,黑衣人的那一下巨喝,声音又尖又厉,人人都陡地吓了一大跳,而就在人人一怔间,奇迹出现了! 在大厅中的人,事后人人都可以发誓,半秒钟之前,长窗外是没有人的.但就在黑衣人一声大喝之后,外面却多了一个人,坐在那张桌子的后面,面对着长窗,眼望着客厅中的所有人. 刹那之间,高斯只感到自己的身子,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样,透体冰凉.他想伸手去握住甚么,但看来在他身边的陈洛,比他更紧张,因为高斯的手背,已被陈洛紧紧的抓住,高斯可以觉出,陈洛在发着抖. 坐在长窗外平台上的那人,一点也不错是陈八!那是陈洛的父亲,已经死了的陈八,那是绝无疑问的事. 高斯和陈洛一直是好友,他见过陈八许多次,凭他摄影家对人脸面特征的辨认能力,他可以肯定,那个突然出现的人,正是陈八! 陈八,一个已死了三年的人,这时出现在人的眼前!外面平台很黑暗,但是陈八坐在那里,却是人人可以看得到,陈八的脸色很苍白,神情憔悴,除了他双眼圆睁之外,样貌和他在殡仪馆被人「凭吊遗容」之际,一模一样! 高斯只觉得自己的手心直冒汗,那是不可能的事,陈八的鬼魂,还是陈八的身体从地下走了出来,那是不可能的事!大厅中传来阵阵急促的呼吸声,但没有人发出声响,也没有人动,只有那黑衣人的身上,发出了一阵蟋嗦声,那是他打开了陈洛给他的那张纸. 黑衣人打开了陈洛给他的那张纸之后,向着坐在外面的陈八,照了一照.坐在外面的陈八,脸上现出了一个很古怪的笑容,随即伸出手来. 陈八坐着,本来只能看到他的上半身,也看不清他穿的是甚么衣服──多半是黑衣服,这时伸出手来,才看到他的手很瘦、很乾,伸手出来之后,在桌面的玻璃上,划了几下,为时极短.就在那一刹间,黑衣人陡地又发出了一下巨喝声. 那一下巨喝声,比第一下巨喝声,更令得在座的人震动,几乎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,跳了一下,而也就在那一刹间,长窗外的陈八消失了! 大厅之中,仍是十分寂静,仍然没有人动,没有人出声,因为刚才他们所看到的事,实在太奇特而不可思议了.这种静默也不知过了多久,才有人站起来,开亮了一盏灯,那盏灯的灯光,只照射在那个盘腿而坐的黑衣人身上,黑衣人仍是一动不动. 在灯亮了之后,高斯第一个念头,就是要向外冲去. 可是,一则由于他刚才惊骇实在太甚,二则,由于他的手背还被陈洛紧握着,根本起不了身.而其余所有人,都呆若木鸡地坐着. 高斯转动眼珠看去,开亮那盏灯的是柳飞鸿,他刚好又坐了下来.陈洛的双眼发直,还瞪着长窗,事实上,厅里一开了灯,长窗上玻璃反光,已经使得长窗外甚么也看不到了,只见一片反光. 陈洛的舅父韩伯勋的鼻尖冒着汗,神情惊恐.灵魂专家罗埃的胸口起伏,不断眨着眼.画家布隆的双手放在膝上,膝盖在发抖,他像是想用力按停发抖的膝盖而不果.医生冯欢张大了口,像是吞进了一口苦药. 最先打破沉寂的,还是那个黑衣人,他缓缓的站了起来,道:「好了,一切禁忌都解除了,各位可以自由行动,自由出声了.」罗埃首先叫了起来,刹那之间,他脸色由白而红,他兴奋地叫道:「奇妙,太奇妙,真是太奇妙了!」看来,他一生钻研灵魂学,直到这时,才真正看到了灵魂,所以才那么兴奋.他虽然不认识陈八,但陈洛一定给他看过了陈八生前的照片. 第三章 接着,除了柳飞鸿,连一向不爱说话的冯医生,也七嘴八舌地叫了起来,这些人,全是认得陈八的,他们叫着:「不可能!不可能!」虽然叫着「不可能」,但刚才的情形,却是亲眼看到的. 在所有的人中,最先冷静下来的是高斯,高斯大声道:「大家静一静,静一静.」在座的人全静了下来,高斯指着在不住喘着气的陈洛,道:「陈老先生……的灵魂……我们见过了──」高斯讲到这里,黑衣人森然更正,道:「刚才各位看到的是陈老先生,不是灵魂.我答应让各位看到的是陈老先生,没有提及过灵魂.」高斯呆了一呆,他也不想和黑衣人争辩这个问题.事实上,想争辩也无从辩起. 他只是道:「陈洛的问题呢?陈老先生是不是已经回答了?」黑衣人道:「我也不知道陈先生向他父亲问了些甚么,不过答案一定是有的.」各人向陈洛望去,陈洛喘着气,道:「我问的是先父房中,那具大保险箱的开启密码.那保险箱的密码,是可以由使用人随时更改的,先父仓悴过世,没将那号码说给任何人听,也只有他一人才知道.」陈洛这样一说,在座的人更是骇然,出现在平台上的陈八,可以是假装,那只有陈八一个人知道的密码,可绝不能有人代答. 高斯心急,立时向前走去,推开长窗,走近那张桌子. 随着高斯向外走来的,有冯欢、罗埃、布隆、陈洛和陈洛的舅父,因为每一个人,都想看看,陈八究竟是如何回答陈洛的问题的. 只有柳飞鸿一个人,还坐在沙发上,神态很悠闲地点上了一支烟.陈洛曾说过,那个能创造奇迹的黑衣人是他介绍来的,他一定不止一次曾见过这样的奇迹,所以并不如其他人那样紧张. 那黑衣人也离开了他盘腿而坐的地方,靠在沙发上,看来,他的神态好像十分疲倦. 高斯、陈洛等九个人,来到落地长窗外的平台上,陈洛打开平台上的灯,在场的人一起向那张玻璃面的桌子望去,都不禁呆住了. 在桌子的玻璃面上,有着黑色的字迹,是数字,不过是用「苏州码」写出来的,那数字是「六九一七四五九」. 陈洛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一样的声音来,望着高斯,伸手指着桌面上的数字,手在发抖着.高斯的心中,也极其骇然,陈八是一个很旧式的老人,他生前事业虽然大,但是他一直不习惯使用阿拉伯数字,他的账目,大多是用苏州码来记载的,而如今,出现在桌上的数字,也赫然是苏州码! 陈洛不但手在发抖,连声音也在发抖,他指着桌子,道:「高斯,这……实在太不可思议了,太……」高斯已经定下神来,道:「陈洛,这不过是一串数字!」高斯的话才出口,就听得身后有人接口,接口的是才从客厅中踱了出来的柳飞鸿,他的语气很肯定,道: 「我相信,凭这串数字,一定可以打开陈老先生卧室中的那一个保险箱,为甚么还不去试?」柳飞鸿的话,提醒了几个被他们亲眼目睹奇迹的吓得动作麻木了的人,大家一起争先恐后,向内走去.陈八老先生的卧房,是在这幢大洋房的三楼,陈洛和高斯一马当先,其余各人跟在后面.只有柳飞鸿和那个黑衣人,仍然目在大厅中. 高斯在踏上楼梯之际,回头向柳飞鸿和黑衣人望了一眼,道:「两位不上来看一看吗?」黑衣人像是根本未曾听到一样,睬也不睬.柳飞鸿摇着头道:「不必了,我和陈先生是新相识,不适宜去看他父亲保险箱中的东西.」高斯略怔了一怔,这时,他脑中十分混乱,而且他也急于想知道,留在桌上的那串数字,是不是真的只有陈八老先生一个人知道的密码,所以他没有再说甚么,三步并作两步,向楼上奔去. 到了陈八卧室门口,陈洛取出钥匙,打开了房门. 陈洛最先走进房间,打开灯,高斯等人跟了进去. 高斯并不是第一次进入陈八的卧室,他来过好几次,那是一间十分宽敞的房间,特点是房间中的家俱陈设,全是旧式的.床是红木镶有罗甸的旧式大床,其余的衣橱之类,也全是红木的,陈八死了已有三年,但是房间中的陈设,仍与他生前无异. 陈洛直来到一个大橱面前,打开橱门,将橱中的衣服七手八脚的拿出来,高斯和冯欢在帮他忙.衣服拿开之后,陈洛伸手将挂衣服的圆木棍,转了一转,只听得「卡」的一声,大橱近墙的一面木板,就向上升了起来,现出了木板后的一具大保险箱来. 这时,所有的人,全聚在大橱的门前,他们所能看到的,当然还只是那具有一人来高的大保险箱的门,门口有一个数宇键盘. 陈洛先取出钥匙来,塞进钥孔之中,然后才道:「先父将很多贵重的东西,放在这具保险箱之中,连我也不清楚里面有些甚么,要打开才能知道!」他一面说,一面就去旋转保险箱门上的数字键盘. 当陈洛旋转着保险箱门上的数字键盘之际,所有的人都屏住了气息,只听得数字键盘转动之际所发出的轻微的「格格」声. 高斯就站在陈洛的身边,他清楚地看到陈洛在转动数字键盘之际,是依照在桌子玻璃面上那串数字而转动的,等待陈洛转完了那七个数字,陈洛伸手在身上抹了抹汗,再去转动钥匙. 只听得「格」地一声响,所有的人,都不由自主,发出了一下惊呼声! 听到了那一声响之后,谁都可以知道,保险箱打开了! 陈洛脸上的肌肉,在不由自主跳动着,他抓住门上的把手,向下一压,接着向外一拉,保险箱的门,就被他拉了开来. 当陈洛打开保险箱的门之际,在场的人又发出了一下惊叹声,陈洛拉开保险箱的门,后退了一步,喃喃地道:「真是奇迹,是……是奇迹!」在场的人虽然没有出声,但是心中所想的,也和陈洛一样,但是在场的人向打开了的保险箱看去,却不禁愕然. 原来那保险箱是两层的,第一层门打开之后,里面是第二层门.第二层门上,并没有数字键盘,只有如同打字机那样排列着的三行英文字母,从A到Z,二十六个字母齐全. 高斯呆了一呆,道:「陈洛,看来还要再请那位朋友,请令尊现身一次.」陈洛摇头道:「那倒不必了,这具两层的保险箱,外层的门是数字控制的,里面那一层的门,由一句英文句子组成.先父不懂英文,所以那句密码是由我选的,每次开保险箱,总是他先打开第一层门,然后再由我打开第二层门.」陈洛的舅父呼吸有点急促,道:「你还不快打开来看看,保险箱里有些甚么?」陈洛的态度却很冷淡,道:「不论保险箱里有甚么,那全是我的事,舅舅.」陈洛将「舅舅」两个字,讲得很大声,显然他对他舅父的话,很表不满. 他舅父「哼」地一声,也现出很不愉快的神情来. 陈洛用力关上了保险箱外层的门,道:「我们该去向那位先生道谢了.」他说着就向外走去,在场的人自然不便再停留,一起跟了出去,来到了楼下的大厅. 一行人到了大厅,看到柳飞鸿和那黑衣人,正在低声交谈.两人看到大家下了楼,就一起站了起来,陈洛的神情奇特而感激,来到黑衣人的身前,他未曾开口,柳飞鸿已然道:「陈先生,我们要走了!」陈洛忙道:「柳先生,你和你的朋友,帮了我这样大的忙,我……我应该怎样感谢你们?」柳飞鸿皱着眉,好像陈洛的话,说得非常不合时宜.他向黑衣人望了一眼,黑衣人瘦削的脸上,却大有怒意,道:「陈先生,你这是甚么意思?我是为了要酬劳,才表现奇迹给你看的吗?」陈洛怔了一怔,其余人也怔了一怔.那黑衣人全然不要酬劳,这实在很出乎各人的意料之外! 黑衣人话一说完,又「哼」地一声,立时向外走去,柳飞鸿忙跟在黑衣人的后面,向陈洛挥了挥手,也跟着向外走去,陈洛忙跟在后面,送了出去. 陈洛送着柳飞鸿和黑衣人出去,其余的人,立时议论纷纷,布隆咬着烟斗,道: 「刚才我们真的看到了陈老先生,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而且,陈老先生还真的回答了陈洛的那个问题!」「这是怎么一回事」这个问题,是每一个人都想提出来的.布隆这样问,自然没有人答得出来.不一会,外面传来汽车驶动的声音,过了片刻,陈洛走了回来. 陈洛一回来,他舅父和他冷淡地打了一个招呼,就先告辞离去,陈洛也不送出去,只是在他走了之后,冷冷地道:「今年我已经帮他渡过了两个难关,他还想来占我的便宜!」高斯皱了皱眉,虽然他和陈洛是好朋友,但是这种有钱人家族中,有关财产的纠纷,外人还是不开口的好.何况这时,他的心中,充满了疑惑,他向灵魂学家罗埃问道:「罗埃先生,刚才……我们看到的……是不是陈八先生的鬼魂?」罗埃的神情很苦涩,道:「如果单是令我们看到,我想那可以称之为鬼魂.但是,我绝不知道任何鬼魂,可以回答人的问题,而且将答案写出来.」高斯也不禁苦笑起来,道:「不是鬼魂,那是甚么?」罗埃摇着头,无法回答. 在场的人又谈了一会,不得要领,心中充满了疑问,也没有再逗留下去的道理,先后告辞,只有罗埃是陈洛请来的,就住在陈洛的家中. 高斯回到家中,准备就寝,可是上了床,说甚么也睡不着. 高斯实在是没有法子睡得着,刚才的一切,实在太奇特了.如果不是亲身经历,他根本不会相信会有这样的事.但一切却又偏偏是他亲身经历的.由于睡不着,高斯索性披着睡袍,离开了床,点着了烟,在一张安乐椅上,坐了下来,思索着. 他在事情开始之前,根本不相信有人会有能力,使死去的人重现眼前,以前那只是一个十分巧妙的骗局.可是,柳飞鸿和黑衣人根本不要任何酬劳,而黑衣人又的确使得不可能的事,变成了事实,那好像又不是骗局! 高斯想了很久,也想不出一个头绪来,突然间,他想到了李玉芳. 他对这件事一点头绪也没有,但是李玉芳应该可以有答案的.他先看了看钟,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了.高斯不禁犹豫了一下,这时候打电话给李玉芳,当然是很不合适的,但是如果叫他忍到明天再打,那对心急的高斯来说,几乎是不可能的事.所以他虽然犹豫了一下,还是拿起了电话听筒,拨了号码. 电话响了很久,才有人接听,高斯听到了李玉芳才醒过来的声音,高斯知道李玉芳一定会埋怨自己,所以他不等李玉芳发问,就立时道:「玉芳,刚才,我看到了陈八!死去了三年的陈八.」李玉芳的声音静了半晌,像是在消化着高斯突如其来的那句话,过了半晌,高斯才听到她的回答,道:「那就是说,你活见鬼了!」高斯忙叫道:「别将电话挂上,我要将全部经过讲给你听,玉芳,你一定要听.」李玉芳叹了一声,道:「好吧,你说,我在听着.」高斯由于心中很乱,所以他的叙述也很凌乱,但是在半小时之内,他总算将全部经过情形,详详细细地讲给李玉芳听. 高斯讲完了之后,停了一停,道:「你意见怎样?」李玉芳打着呵欠,似乎对高斯的叙述,一点也不感兴趣,道:「高斯,那是骗局!」高斯叫了起来,道:「我不同意,目的是甚么?」李玉芳道:「我也不知道,但是既然那是不可能的事,如今居然出现了,我就可以肯定那是骗局!」高斯道:「你是不是太武断了?有很多事,科学是不能解释的.」李玉芳的声音冰凉,道:「我们是生活在现实中,并不是生活在科学幻想小说之中.」高斯忙又道:「玉芳,你没在场,所以你不相信──」李玉芳道:「你错,我相信你的确见到了死去的陈八,也相信你所讲的,陈洛凭桌上的数字也打开了那具保险箱.但是,我根本不信死人会重现,所以我不像你那样转弯抹角地去想,将问题复杂化.我只是直接了当地想,那是有目的的骗局.好了,我要睡了.」李玉芳一讲完,不等高斯再说甚么,就挂了电话. 高斯握着电话听筒,呆了半晌,又拨了陈洛家中的电话,电话立时有人接听,高斯道:「陈洛,你还没睡?」陈洛道:「我怎么睡得着?实在太奇特了,我父亲如果可以令我们看到,那么他……他究竟在甚么地方?」高斯道:「我刚才和李玉芳通了一个电话,将一切全告诉了她,她说,一切只是骗局,我想应该提醒你一下.你应该小心一点!」陈洛笑了起来,道:「你那女朋友是一个警官,能在任何人身上嗅出犯罪的气味来.骗局?当我问那个黑衣人要甚么酬劳之际,就算他提出要一百万,两百万,我也会立即写支票给他.骗局?!」陈洛的口气,对李玉芳的推断十分不屑,高斯也无话可说,只好道:「那保险箱,你已经打开来看过了?」陈洛道:「是的,里面有我想像不到的大量股票,全是属于一个大财团的,凭这些股票,我可以立即成为这个大财团的董事;还有大量品质极佳的钻石,我不知道老头子对钻石有这样高的兴趣,还有很多别的珠宝,我看也来不及看.」高斯只好道:「恭喜你了,你又发了一笔横财!」陈洛叹了一声,道:「我实在想不通,那黑衣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领?」高斯道:「我也想不通,我们可以再去找一找他.」陈洛道:「好,我知道柳飞鸿的地址,明天一起去.」高斯和陈洛约定了见面的时间,又在床上躺了下来,一直到天亮,他都未曾睡着过. 第四章 早上,他到了事务所,办了一点事,呵欠频频,中午,他到了陈洛办公室下的一家餐厅,不一会陈洛就来了.他们一面进餐,一面谈着,饭后,由高斯驾车,一起向柳飞鸿的住所驶去. 柳飞鸿住在郊外,陈洛以前来过,那是一幢相当精致的小洋房,位于海边,在冬天,又静又冷,看来并不适合居住的好地方. 陈洛和高斯在门前按着铃,好一会,才有人来应门. 来应门的是一个瘦而矮的中年人,来到铁门前,看着门外的陈洛和高斯,眼珠转动不定,高斯最不喜欢这一类人,陈洛已经问道:「我们来找柳先生.」那人呆了呆,道:「柳先生?甚么柳先生?」高斯听了这样的回答,不禁一呆,陈洛道:「就是住在这里的柳先生,我早几天来过!」那人摇头道:「你找错地方了,这里没有柳先生!」那人说着,也不开门,转身就要走开,高斯有点发怒,大声喝道:「过来,我们没有找错地方,柳飞鸿在甚么地方,你要是不说,我们找警察来?」高斯说要找警察来,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,因为他看出那人心术不正,想吓他一吓. 怎知他的话才出口,那人立时站定身子,慢慢转过身来,神情十分惊骇,面色青白不定,一望而知,他做过亏心事! 高斯和陈洛互望了一眼,高斯立时又沉下了脸,道:「让我们进去见柳先生.」那人结结巴巴,道:「柳……柳先生走了,你们进来也没有用.」高斯立刻道:「他走了?那是甚么意思?你是他的仆人?他到哪里去了,快说!」那人的神情更恐慌道:「我,我不知道,柳先生和他的两个朋友,给了我钱,说喜欢这里,要在这里住几天,我就答应了他们……我不知道他们到那里去了.」高斯和陈洛互望了一眼,心中充满了疑惑,那人又道:「你们……不会真去找警察吧?他做了甚么事,我全不知道,要是叫主人知道了──」陈洛道:「你的主人是谁?」那人迟疑了片刻,才道:「是……是……李保德.」高斯和陈洛又互望了一眼,李保德的名字他们知道,是商场中很活跃的人,这里显然是他的别墅,冬天空着,看屋人贪心,收了钱借给人家住的. 那人又迟疑了一下,才开了铁门,让高斯和陈洛走了进去,两人进屋一看,家俱上全盖着白布,高斯说道:「你说,他们一共是三个人?」看屋人道:「是的,柳先生,一个又黑又瘦,还有一个年纪比较大,他们不准我在这里,所以我甚么都不知道.」高斯低声道:「陈洛,我看有问题了,有点不对.」陈洛摇头道:「不见得,这黑衣人本来就神秘得很.」高斯和陈洛一面商量着,一面在那幢小洋房中,上上下下,仔细看了一遍,可是甚么也没有发现.陈洛想起上次来的情形,皱着眉说不出话来. 高斯摊着手,道:「找不到他们,我们也该走了.」陈洛也有点无可奈何,不过他和高斯的想法不一样,高斯是觉得事情有问题,但是陈洛却只觉得怅然若失,因为那黑衣人能创造奇迹,而他也实在很想再见一见他死去了三年的父亲. 两人回到市区,高斯和陈洛分了手,高斯想将柳飞鸿失踪的消息告诉李玉芳,但是却找不到李玉芳,高斯只好将疑问藏在心里. 傍晚,就在他快要离开事务所之际,出乎他意料之外,居然接到李玉芳打来的电话. 高斯十分高兴,抢着问道:「玉芳,我找了你一个下午,难得你打电话来,是不是晚上有空?」李玉芳的声音却很冷淡,道:「不是,今晚我可能要通宵工作.高斯请你到警局来一趟,有一件大案子要问你几句话.」高斯呆了呆,实在不知道李玉芳这样说是甚么意思. 李玉芳接着又道:「你一来,就可以明白了,快来!」高斯还想问,李玉芳却已挂上了电话.高斯到了警局,一位警官带着他来到一间办公室中,高斯才一走进那间办公室,就呆了. 办公室中的人相当多,除了李玉芳之外,还有几个高级警官,而最令高斯感到意外的是,陈洛也在,陈洛的神情又惊又怒,双手紧握着拳. 高斯才一进来,陈洛就大声道:「高斯,他们要柳飞鸿和那个黑衣人的面貌图形,你的记性比我好,可以向专家提供更好的意见.」高斯仍然莫名其妙,道:「究竟发生了甚么事?」李玉芳走了过来,手上拿着两张铅笔绘出的人像,看来是根据陈洛的叙述绘成的,和柳飞鸿及那个黑衣人,有几分相似. 李玉芳又招手请绘图专家过来,道:「高斯,你也见过这两个人,看看有甚么应该修正的地方?」高斯心中充满疑惑,道:「那黑衣人的双眼还要深一些,鼻尖还要长,柳飞鸿的神情,有一种狡狯,面上的肌肉痕,应该深刻一点……」高斯一面说着,绘画专家就根据高斯的叙述,改正图像,经过高斯指出柳飞鸿和黑衣人的特征之后,修改过的图像和两人更加像了. 李玉芳向一个警官道:「好,将图像用无线电传真发出去,要国际警方尽快给我们回答!」那警官答应着,拿着图像,走了出去. 高斯已有忍不住之感,大声道: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,可以告诉我了吧?」陈洛苦着脸,道:「那保险箱中的东西,全不见了.」高斯一怔,道:「保险箱?那一个保险箱,就是──」高斯一时之间,不知说甚么好,道:「那是不可能的,那保险箱的密码,你昨天才知道,是你父亲显灵告诉你的.」陈洛使劲地摇着头,看来他的心中也乱得可以,李玉芳道:「两位请坐下,我们想知道详细的经过.」高斯坐了下来,陈洛一面搓着手,一面也坐了下来. 高斯道:「你要知道甚么详细经过?是陈老先生显灵的事?」李玉芳摇着头,道:「不用,那是骗局,我早已肯定.」高斯心中不服,道:「骗局一定有目的,如果他们向陈洛行骗,他们的目的是甚么?」李玉芳冷冷地道:「保险箱中的东西,不是全不见了吗?陈先生,保险箱中究竟有些甚么?」陈洛的神情变得愤怒,道:「有某大企业的股票──那些股票倒不要紧,可以报失.可是还有许多先父收藏的珠宝,损失很大!」李玉芳道:「你合计损失是多少?」陈洛道:「我不能估计,我也是在昨天保险箱开启之后,才第一次看到那些珍宝,不过,我想至少超过三千万.」李玉芳还要再问,高斯又一次忍不住,他大声道:「玉芳,照你说,柳飞鸿他们是在进行一个骗局,可是你别忘了,陈洛根本不知道那保险箱的号码,那个密码,是……陈洛的父亲显灵,告诉他的.如果是骗局,那么,骗子早已知道保险箱的密码,为甚么还要绕一个弯,将密码讲给陈洛听?」李玉芳皱着眉,道:「这一点,我暂时还想不通,不过我可以肯定,死人不会显灵,所以我也可以肯定,那是一个骗局!」高斯和陈洛互望了一眼,神情都十分苦涩. 高斯叹了一口气,道:「玉芳,当然,在黑暗之中,经过精巧的化装,在充满神秘气氛的情形之下,我们看到的,根本可能是一个和死者相似、而又经过化装的人,但是那密码,你怎么解释?」陈洛立时补充了一句,道:「那密码,只有我父亲一个人知道,连我也不知道,所以他死了三年,直到昨天我知道了密码,才第一次打开保险箱.今天,我和高斯分手,回到家里,再打开保险箱,里面已经空空如也,我真不明白──」陈洛说到这里,望定了李玉芳,李玉芳并不出声,陈洛又道:「李警官,你也到现场去看过,你──」李玉芳挥了挥手,打断了陈洛的话,这时,又有两个警官进来,道:「所有的水陆空交通要点,全加紧防守,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.」李玉芳道:「继续监视,他们一定要离开这里的.」高斯站了起来,道:「我们可以走了?」李玉芳道:「你可以走了,不过陈先生还要留下一会儿,我们想进一步了解一下那保险箱的情形,高斯,其实你也不必心急,我已经向那保险箱的制造厂询问,答案应该快来了──」李玉芳才讲到这里,电话铃响了起来,李玉芳接听电话,讲不到了几句,立时改用法文交谈.高斯的法文绝不如李玉芳流利,但是他也可以听到,李玉芳是在和瑞士一个保险箱制造商在通电话. 李玉芳讲了足足有七八分钟,才放下电话来.望着陈洛,道:「我想,有答案了.」高斯和陈洛两人,不由自主,伸直了身子,整件事,对他们来说,还是莫名其妙的,而李玉芳却说已经有答案了,答案是甚么? 李玉芳道:「陈先生,令尊卧房中的那具保险箱──」她才讲了一句,一个警官匆匆走进来,神情很兴奋,道:「那两个人的资料到了,那自称姓柳的,是国际警方通缉的七大神偷之一,日本全国最令警方头痛的人物,神木大吉.另外一个──」李玉芳道:「另外一个,我想是一个魔术师,是不是?」那警官连连点头,道: 「是,他是魔术师,原籍是匈牙利,战后在世界各地表演,一直和犯罪组织有勾结.」李玉芳伸了一个懒腰,道:「那么,案情已经大白,只等抓人了!」高斯第三次忍不住,大声道:「我不明白!」李玉芳微微一笑,说道:「很简单,那保险箱是有两重门的,外面一层,是数字密码,里面一层,是英文字母组成的句子密码,是不是?」陈洛抢着道:「是,可是数字密码只有先父知道,英文密码只有我知道.」李玉芳吸了一口气,道:「对,这种独一无二的设计,是那家保险箱制造厂发明的,我在案子一发生之后就和他们联络,我的问题是:是不是有一流的高手,可以凭仪器和经验,不凭密码而开启保险箱?」高斯和陈洛都不出声,李玉芳将手按在电话上,道:「刚才我有了回答,他们认为,世上有七个高手,可以打开保险箱的外层,但是决不会有任何人,可以打得开第二层,因为英文字母的组合,复杂得多!」高斯和陈洛互望着,高斯苦笑着,道:「还是不明白.」李玉芳道:「肯动动脑筋,就应该明白了.这个保险箱,神木大吉已经凭他的技术,不知将第一层门打开过多少次了,可是他始终不能打开第二层!」高斯直跳了起来,指着陈洛,说道:「可是他却连第一层也打不开.」李玉芳道:「然而他知道第二层的密码,所以,神木大吉一定要将第一层的密码告诉他,让他去开第二层门.」陈洛吞了下一口口水,道:「可是我开启第二层门时,并没有人在旁.」李玉芳道:「那太简单了,我相信在衣橱中,早就装置了小巧的摄影机,将你开第二层门的经过全拍下来了.」高斯手指相叩,发出「得」地声,道:「神木不能就这样将密码告诉陈洛,那会惹陈洛起疑,所以,他才找了那个魔术师,串通演出了一场『奇迹』!」李玉芳道:「对,就是那么简单.高斯,凡是常识告诉我们是不可能的事而居然发生了,就算是亲眼目睹,也必须肯定那是骗局.」高斯看来在「恭聆教训」,一声不出.陈洛站了起来,李玉芳道:「陈先生,你放心,他们走不了的,他们一共是三个人,另外一个,就是扮你父亲的!」陈洛和高斯一起离开警局,没有开口,可是心中所想的字眼是一样的:傻瓜! 全文完 粉红钻石 第一章 一连两天,高斯都很忙.他利用暗房技术,将陈洛的父亲陈八生前的照片,拼凑起来,做成了一幅大照片.他做成的照片,看起来,十足是在黑暗之中,陈八坐在平台那张玻璃桌后一样. 高斯将那幅照片放大,送给了陈洛,作为他上了当的纪念.陈洛并没有损失,因为神木大吉、魔术师和他的助手,三个人在几天后,准备将到手的珠宝偷运出去之际,全部就逮,失物也全部起回. 陈洛欣然接受了高斯的礼物,道:「亲眼看到的事,也未必可信.真可惜世界上,还没有可以拍摄出一切虚伪东西真相的摄影机,不然我一定送你一具.」高斯笑着,道:「不过我知道有一种摄影机,和电子显微镜相连,你如果想送我甚么,那是最好的了.」陈洛概然应允,道:「好,你去打货,账单给我!」高斯十分高兴,他对于摄影简直着了迷,普通的摄影早已不能满足他的要求,他想要一台放大摄影机很久了.自然,他已经有了好几架放大摄影机,包括一具连结六千倍的显微镜的. 但是,他想要一台放大三万倍以上的电子显微摄影设备.不过这种设备,不是私人摄影室所能买得起的,如今他可以得偿所愿,自然高兴,高斯忙道:「陈洛,一言为定,我要亲自去订货,到工厂去挑选,放心,我不会挑最贵的那种的.」陈洛呆了一下,道:「那么隆重?这……很贵?」高斯道:「对我来说当然很贵,两年前我打听过价钱,大约是两百五十万马克,现在可能又贵了一点.」陈洛的脸上,登时像被蜈蚣咬了一口一样,叫了起来,道:「高斯,我只答应送你一台照相机!」高斯拍着陈洛,道:「别赖,你才说过,我去订货,账单归你!」陈洛瞪着高斯,叫道:「那……简直是……抢劫!」高斯笑道:「不错,有点像,你应该是最好的抢劫对象,是不是?两百五十万马克,对你来说,实在不算甚么,我至少可以答应,能将你的白血球,放得比你饭厅中的餐桌更大.」陈洛无可奈何,他倒不是吝啬,只是有一种上了当的感觉,握着拳头,想打高斯,高斯早已一面笑着,一面退着,离开了陈洛的住所. 赶办旅行手续,第三天,高斯就启程飞往西德,陈洛的神情虽然好像是被蜈蚣咬过,不过依然来送机,高斯自然是春风满面,在机场和李玉芳通了一个电话. 飞机起飞之后,高斯合上了眼,乘客并不多,高斯旁边的位置空着.高斯正准备小睡一会,就在他蒙蒙胧胧,将睡未睡之际,忽然觉出他身边的座位,好像有人坐了下来,同时,鼻端闻到了一阵幽香. 一闻到那阵幽香,精神就为之一振,空中艳遇已经不是甚么稀奇的事了,看来一定有一个美女,坐到他的身旁,再不趁机搭讪,更待何时? 高斯心中在想着应该如何开始,可是他还未曾有决定,又觉得刚才在他身旁坐下来的人又站了起来,幽香似乎正远离去. 高斯忙睁开眼来,那「美人」的确才离开他身边的座位,正在向前走去,不过高斯立时又闭上了眼睛,没有采取甚么进一步的行动. 那位美人,的确风度极佳,衣饰精美,不过高斯要是早五十年搭乘这班飞机的话,那么他一定会采取行动,不会立时又闭上眼睛了,因为在五十年之前,那位如今鸡皮鹤发的老妇人,可能是真正艳光四射的美人! 高斯想起刚才自己在刹那间想到的幻想,自己也不禁觉得好笑. 在接下来的旅程中,高斯倒一直在注意着那老妇人,那老妇人看来很难侍候.尽管空中小姐在尽量满足她的要求,可是她的要求却层出不穷,闹得空中小姐疲于奔命.好不容易到了晚上,老妇人睡着了,趁一个空中小姐经过身边之际,高斯低声道:「那位老太太,给了你们很多麻烦,是不是?」空中小姐笑着,道:「公爵夫人总是这样子的.」高斯反问道:「公爵夫人?」空中小姐道:「是,鲁道夫公爵夫人.」高斯想起公爵夫人曾莫名其妙地在自己座位旁坐过一下,心中很好奇,道:「让我猜猜,她是──」空中小姐笑着,道:「匈牙利的.」高斯「哦」地一声,空中小姐走了开去,高斯的心中仍然很疑惑.一个匈牙利的公爵夫人,看她现在的排场,可能仍是豪富,为甚么会在他身边坐了几秒钟呢?而且,他身旁的座位上,还放着高斯的大衣,高斯几乎疑心自己刚才是否弄错了? 高斯拿起了大衣来,大衣上仍有那股沁人肺腑的幽香,那是公爵夫人所擦的香水.高斯很想找机会和公爵夫人搭讪一下,可惜没有机会.一直快到达目的地时,高斯没有再想起这件事. 高斯的目的地是法兰克福,高斯在动身前,已和那家精密仪器制造厂联络过.他出了机场,正在等候计程车时,忽然一阵犬吠声,在他身旁的一个女士,发出一声尖叫,高斯才来得及回头看一眼,一头高大凶猛的德国狼狗,已向他迎面扑来. 高斯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,幸好他身手还算矫捷,身子一侧,忙挥动手中的手提箱,将那头扑过来的狗,重重打了一下. 那头狗被高斯一下打得,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,可是一个翻滚之后,立时又向高斯窜了过来.这时,在高斯附近的人,扮扮奔开,高斯又惊又怒,正准备再迎击之际,忽然听到一阵叱喝声,那头狼狗立时伏了下来.虽然不再向高斯攻击,可是仍在狺狺而吠,露出满口白牙,神情极其可怖. 高斯不知道这头狼狗为甚么要攻击他,可是他却知道,这样凶狠的狼狗,除了狗主人之外,是谁也喝不停它的.高斯一腔怒火,正准备发泄在狗主的身上,可是当他循着叱喝声看去之际,不禁又呆了一下. 他看到的够主人,是一个中年人,衣着普通,手中持着一根手杖,戴着一副黑眼镜,一手拿着牵狗的皮带.那头狼狗在一连串的叱喝之下,跑到了主人的面前那中年人蹲下身,用手抚摸着狗头上的皮圈,再扣上牵狗的皮带.从那中年人的动作看来,他分明是个瞎子! 高斯本来是准备向狗主人大发脾气的,可是,当他看到狗主人是一个盲人之后,他的脾气倒也发不出来了. 这时,那瞎子已系好了皮带,狼狗却仍在咆哮着,路人也围了上来,高斯大声道:「你应该将你的狗牵好一点,看它的样子,会咬死人.」那瞎子满腔惶恐,道:「对不起,先生,真对不起!」高斯也不好再说甚么,只好自认倒霉,计程车来到,高斯上了车,到了酒店,旅途疲倦,略为休息一下之后,就洗了一个热水澡. 高斯一面洗澡,一面心中在想,明天到了工厂,如果有现货,可以吩咐厂方立即装箱起运,如果没有现货,可能还要待一段时期. 他想了一会,抹干了身子,向外走去,他一走出浴室,不禁一呆,他房间的门,就在他出来之际,才轻轻掩上! 高斯一个箭步来到门前,拉开门向外一看,走廊上却一个人也没有.高斯第一件事,就是去看自己的钱包,倒是甚么也没有少. 高斯呆了片刻,匆匆穿好衣服,准备穿大衣的时候,才发现大衣落在衣橱下面. 他一进房,打发了侍者之后,就将大衣挂起来,这一点,他记得非常清楚. 第二章 可是这时,大衣却落在衣橱下面? 大衣是不会自己掉下来的,一定有人动过,可知刚才他并不是眼花,的确是有人趁他入浴之际,潜进过他的房间,而目的是他的大衣? 然而高斯不明白的是:他的大衣,一点也没有特别,钱包就在床上,为甚么进来的人,反倒碰也不碰? 高斯想来想去,想不出究竟,呆立了半晌,将大衣挂在臂弯中,打开了房门.外面走廊中仍然很静.高斯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,但是可以知道,一定事有蹊跷,所以他一路小心翼翼. 可是,一直到他离开旅馆,并没有甚么特别的事发生,也就不放在心上了. 他一出了旅馆的大门,就穿上了大衣,将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.寒风凛冽,高斯觉得有点冷,刚想将双手自大衣袋中伸出来,将大衣领子竖起来之际,就觉察到身后好像有人急速地在靠近.高斯的反应已经算是快的了,他知道转过身来已经来不及,右肘猛地向后一缩,重重向后撞去. 他可以肯定,他这一下,是撞中了一个人的胸口,他也听到了那个人所发出来的闷哼声.但是欺近他身后的,看来不止一个人,就在他一肘撞中了一个人之际,他的后脑上,也遭到了重重的一击. 那一击来得如此之沉重,令高斯在刹那之间,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,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迸,身子一晃,就倒了下去,接下来,就甚么也不知道了. 等到高斯又渐渐恢复知觉之际,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多久,脑后受袭处,痛得像要爆裂开来一样,令得他不由自主,呻吟起来.他身子一动,立时感觉出有人轻轻按住了他,高斯睁开眼来,看到自己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按住他的是一个身形高大,面目平板的女护士. 高斯喘了一口气,挣扎着道:「我……我怎么了?」那女护士只是望了他一眼,作了一个叫他睡着别动的手势,就退了开去,拉开了门,门外立时有两个中年人走了进来. 那两个人直来到病床前,取出了证件,给高斯看了一看,高斯点了点头,呻吟着道:「袭击我的是甚么人?抓到了没有?」一个警官道:「我们认为你应该知道是谁下手的.」高斯陡地一怔,提高了声音,道:「甚么意思?」那警官道:「你倒在一家旅馆的门口,我们找过你身上的东西,看来好像甚么也没有少,那不像是抢劫.如果你有甚么仇人,你自己应该明白.」高斯不禁又气又恼,冷笑道:「德国警察办案子的方法,倒真奇特.可惜我背后没长眼睛,不能告诉你们偷袭我的,究竟是甚么人.」另一个警官年纪较长,态度也没有那么生硬,笑嘻嘻地道:「你是旅客,今天才到是不是?」高斯没好气地点着头,那警官又道:「你才到就遇袭击,身上又甚么也没有少──」高斯不禁有点恼怒,陡地弯身,坐了起来.他坐起得太急了些,以致脑后的受伤处,又是一阵剧痛,几乎又昏了过去.他喘了几口气,道:「你们怎么如此肯定我甚么也没有少?」那年长的警官道:「别生气,我们是根据常识来判断,你上衣口袋里的七千美钞全在,除非你身边还有甚么特别贵重的东西,要不然,你就不会是遇劫了.」高斯翻着眼,一时之间,答不上来,因为那警官的话,很有道理.那警官接着道:「还有,你手上的名牌手表,也没有人动过.」高斯苦笑道:「那为甚么有人要打我?为甚么?」两个警官互望了一眼,看他们的神情,像是对高斯的话,都觉得不十分信任. 年长的那个来到门前,打开门,一个军装警员提着一只小箱子交给了他,那警官将箱子提到床边,道:「请你自己看看,是不是所有东西,全在这里面?」高斯忍着痛,打开了箱子.箱子中是他的衣物,高斯一样一样看着,的确甚么也没有少.五分钟之后,高斯抬起头来,道:「是──」他才讲了一个字,陡地住了口,立时叫了起来,道:「大衣!我的大衣呢?这里只有我的西装上衣,我的大衣不见了!」那两个警官一呆,道:「大衣?甚么大衣?发现你的警员,没提及你是穿了大衣的.」高斯重重一拳,打在箱盖上,道:「我是穿着大衣出来的,我可以肯定.而且,我也可以肯定,袭击我的人,目的就是为了要我的大衣.」高斯立时将自己在旅馆房间中,发现有人潜进来,动过他大衣一事,讲了一遍. 高斯将在旅馆中的事讲完之后,又补充了一句,道:「毫无疑问,早就有人想偷我的大衣,在房间中没有得手,等我离开之后,再来强抢的.」那两个警官的神情,疑惑之至,望着高斯,年轻的一个,有一股忍不住的表情,道:「先生,你那件大衣,名贵得很?」高斯呆了一下,道:「没甚么名贵,不过是一件大衣.」那警察摊着手,道:「既然如此,袭击你的人,放着七千美钞不要,而拿走了你的大衣,这,好像有一点不怎么合逻辑,你说是不是?」高斯翻着眼,他无法回答那警官的话,因为这的确不合理之至,可是事实上,他的大衣真的不见了. 就在这时,护士陪着医生走进来.医生道:「他需要休息,两位问完了没有?」那年长的警官问高斯道:「要是你真的不能提供甚么,那么我们就只好将这件事,当作普通的劫案处理了.」高斯心中有气,道:「当然是普通的劫案,你们想将它当成甚么?黑社会大火拚?」那两个警官没有再说甚么,笑着走开,医生过来,翻开高斯的眼睑看了看,又按着高斯躺下来. 高斯在医院躺了足足两天,那两个警官又来看过他一次,说是在留意他这件案子,自然,未有进一步发展可以奉告.到了第三天,在高斯的坚持之下,他的头上还扎着纱布,只好用一顶大一点的帽子戴在头上,又另外买了一件大衣,才回到旅馆. 他才一回到旅馆,旅馆的经理就迎上来,向他慰问一番,高斯只觉得啼笑皆非,另外一个职员,也走了过来,手中拿着一个相当大的牛皮纸包,道:「先生,你出事的那天晚上,有人送来这包东西,说是给你的.」高斯接过那一大包东西来,有点莫名其妙,顺口问道:「是甚么?」那职员忙道:「不知道,我们没有打开来看过.」高斯挟着那包东西,一直上了楼,回到了房间中,才将牛皮纸撕破,他几乎整个人都跳了起来,大声叫道:「搞甚么鬼?」真不知道是搞甚么鬼! 那牛皮纸包中,就是他失了的那件大衣!摺得整整齐齐地送了回来,而且就在他「出事」那天的当天晚上!高斯将大衣抖了开来,一点也不错,正是他的大衣,一时之间,高斯心中的气恼真是无以复加! 他最初的主意,是立时打电话和那个警官联络.可是一转念之间,他虽然一样是打电话,却并不是打给那个警官,而是将那位职员请了上来. 那职员一进房间,高斯就将一张钞票,塞进他的手中,道:「请坐,我只不过问你一些问题.」那职员很高兴地坐了下来,高斯道:「送这包东西来给我的是甚么人?你可还记得?」职员笑了起来,道:「记得,就是街角杂志摊的那个老头子.」高斯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肯定的答案,他想了片刻,道:「谢谢你,没有事了.」等那职员走了之后,高斯坐下来,抽了一支烟,仔细地想了想.到如今为止,除了他脑后的一击之外,他可以说没有任何损失.这件事,可以就这样算了.不过高斯是一个好奇心十分强烈的人,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发生在他的身上,他非要弄明白不可. 所以,他捻熄了烟蒂,离开了旅馆,来到了那职员所说的杂志摊前,找到了那个围着厚围巾,一副瑟缩样子的老头子.他一提起那包东西,老头子就立时有了反应,道:「是,是,是一位绅士要我送去的.这位绅士还说,要是你来问我的话,他还有一样东西留在我这里.只要你来,就给你,你不来的话,就可以给我,以十天为期.」高斯听得莫名所以,要好好想一想,才能明白那老头子所说的话是甚么意思.而这时候,老头子已经在身上摸索着,摸出一个厚甸甸的信封来. 那信封,显然是放在最内层的衣服中的,高斯接在手中,还有微温的感觉.高斯接过了信封,信封是密封着的,高斯拆开一看,立时向老头子望了一眼,老头子也望着他. 高斯吸了一口气,道:「你知道信封中是甚么?」老头子道:「我没有问,也没有拆开来看过,不过,我猜是钱,很多钱!」高斯点了点头,将信封中的钱抽出一半来,略数了一数,数字也不能算少,高斯还发现里面有一张白纸,是用打字机的字打着:「对你损失的补偿,对不起.」就是这么一句,无头无尾.高斯将钞票放回信封,放在手里拍打着,道:「你认得那个『绅士』?」老头子摇头道:「不认识,完全没有见过他.」高斯皱着眉,他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. 高斯立时觉得那老头子的话不怎么对.他盯着那老头子,道:「一个你完全没有见过的人,会将一叠钞票放在你这里,等我来拿?」老头子的神情很平淡,用手抚摸着满是皱纹的脸,道:「那或许是因为我的外号,叫老实人费利的缘故吧!」高斯看着老头子那种坦然的神情,心中倒不禁有点惭愧,忙道:「对不起,费利,我不需要这笔钱,你可以保有它!」费利大喜过望,连忙伸出手来,但是当他的手快碰到信封之际,却又迟疑着缩了回去,道:「我没有理由耍你的钱,这是你的.」高斯笑道:「你只管拿去,我还要你做贴事,算是酬劳.」费利极高兴地将钱接了过来,道:「太好了,有了这笔钱,我的孙女儿罗拉,她一直想到法国去学艺术──」 第三章 费利一提起他的孙女,说了一大堆话,高斯不忍打断他的话,好不容易等费利的话告一段落,高斯才道:「那个绅士是甚么样子,请你告诉我.」费利连连答应,等到费利讲完,高斯不禁呆住了! 照费利的叙述听来,那个「绅士」,高斯应该是见过的,高斯对费利的叙述,有着十分深刻的印象,他不断对自己说:这个人我是认识的,我至少见过他. 只可惜人的记忆,有时就是这样:强烈的印象,往往和模糊的印象交织在一起,高斯明明觉得,自己对费利叙述的这个人有深刻的印象,可是偏偏想不起在甚么场合曾见过他.而且,越是拚命想,就愈想不起来. 高斯只好叹了几口气,吩咐「老实人费利」,要他再见到那个「绅士」之际,立时和他联络,费利也一口答应下来. 高斯查不出甚么来,他只好将这件事情,暂时放开. 他在旅馆中又休息了一天,就开始他的活动,到那家精密仪器工厂去参观.工厂中恰好有他所需要的那种电子显微设备,而且订价也在预算之内.为了怕陈洛不肯认账,高斯又和陈洛通了一个电话,答应陈洛,这是电子显微摄影设备,算是陈洛对高斯摄影室的投资. 陈洛笑着答应,高斯知道陈洛不在乎那笔钱,但是这样做,至少他不是硬估陈洛的便宜,似乎可以心安理得得多了.事情办完,高斯准备离开,当他搭车来到机场外的时候,他的脑中,陡然像闪电似地一亮. 这几天来,高斯一有空,就不断地思索,自己是在甚么场合下,见过费利所说的那个「绅士」的,可是一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. 直到这时,他又来到机场外面,他才陡地想了起来.费利所描述的那个「绅士」的样子,就是高斯才到的时候,一出机场,就被一头大狼狗袭击,那头大狼狗的主人! 就是因为这个人当时戴着黑眼镜,看来像是一个瞎子.而且,高斯也一直没有将机场外受到狼狗的袭击一事,和旅馆外受到人袭击一事联系起来,所以他怎么也想不起来. 这时,高斯想到了两件事之间是有联系的,他心中像是抓到了整件事的中心.可是一时之间,又未能好好整理出来,他极需要有一个地方,让他静下来,好好地想上一想.所以,他一下车之后,进了机场,来到机场大厅附设的酒吧中,要了一杯酒,燃着一支烟,仔细地将一切经过想了一遍. 他的那件大衣,曾经到过袭击他的人手中,又被送了回来,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.他的大衣有甚么特殊的价值呢?高斯不明白. 这种事,若是发生在普通游客的身上,当大衣送回,没有损失之后,自然也就算了.对方的行事很周密,还留下了一笔钱在「老实人费利」那里,普通人,收到了那笔钱,作为赔偿,自然更加不会追究了. 可是,事情偏偏发生在高斯的身上,高斯的好奇心是如此之强烈,要是一件事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的话,他简直是睡也睡不着的. 高斯又深深吸了一口烟,他假定有人,要得到他的那件大衣.可是,他的大衣,他自己再明白也没有,根本没有甚么特别,虽然质地还算不错,但是,一件穿了几年的旧大衣,有甚么特别之处呢? 高斯想到这里,陡地挺了挺身子,他又想起狼狗袭击的那件事来.狼狗为甚么要袭击他呢? 狼狗袭击他,可能是由于他的身上,有甚么特殊的气味,狗的嗅觉是最灵敏的. 高斯想到过可能因为他是亚洲人,身上的气味和欧洲人不同,但是他立即推翻了这个假想,因为当时还有两个印度人在,狼狗要攻击的话,应该攻击印度人!狼狗攻击他,一定是有道理的,道理是在甚么地方呢?高斯不住地吸烟,不住地想着. 高斯想得如此出神,以至他要搭乘的那班飞机,已经最后召集,扩音器中甚至播出了他的名字,请他登机,他也未曾听到. 而在苦苦思索之下,高斯陡地心中一亮,有了答案! 刹那之间,他心中的高兴,实在难以形容,他陡地站了起来,双手舞动着,惹得酒吧中其他的人,都以奇异的目光望着他. 高斯终于想通了! 他将事情再向前推,推到在旅途中的情形,在飞机上,当他阖眼假寐之际,曾觉得身边有一股幽香传来.有人在他身旁的座位上,坐了一下,那件大衣,当时就放在那座位上. 当时,高斯还认为有甚么「空中艳遇」来了,而结果,原来是一个老妇人──高斯也立时想起了老妇人是鲁道夫公爵夫人. 鲁道夫公爵夫人身上所擦的香水,味道很特别,而且历久不散.当他下机之际,虽然他自己已经闻不到了,可是经过训练的狼狗,一定还是可以轻易分辨得出来. 高斯假定,鲁道夫公爵夫人,在他身边坐了一下之际,留下了甚么细小的东西在他的大衣上──高斯不知道那是甚么,可能只是极小体积的东西,是传递一种甚么信息之用的,那么,高斯在不知不觉之中,就成了被利用来传递消息的人. 他一下机,经过训练的狼狗立时会认出他来,接受消息的人,就可以跟踪下手. 事情想到这里,可以说是完全想通了. 高斯的心中极高兴,提着行李箱,来到航空公司的窗口之际,才知道自己要搭的那班飞机,早在半小时之前就起飞了.高斯没有办法,只好改搭下一班飞机,下一班是在两小时之后,高斯只好在机场大厅中闲逛,一面为自己已经想通整件事情的经过而得意. 如今剩下来的,只是他还不知道鲁道夫公爵夫人,在利用他传递一些甚么消息而已.高斯心想鲁道夫公爵夫人看来是一个很出名的人,自己再要追查下去,也不应该是甚么困难的事. 这时候,时间好像过得格外慢,高斯想买本杂志看看,他来到一家书店门口,才在橱窗外站定,就打了一个突,有一本杂志的封面,是一个珠光宝气的老妇人,正是鲁道夫公爵夫人! 杂志封面上还有着一行标题:「公爵夫人和她的粉红钻石」. 高斯连忙走了进去,买了那本杂志,迫不急待地找了一个座位,打开那本杂志. 有一篇专写鲁道夫公爵夫人的文章,称她为欧洲第三位拥有最多珍宝的女人.并且列举了她的珍藏,附有彩色图片,指出其中最名贵的一颗钻石,是呈天然粉红色的,重四十二点三克拉的粉红钻石.而且,公爵夫人在西柏林展出她的珠宝. 看完了那篇报导,高斯合上杂志,想了片刻,第二次去更改飞机的班期,他决定要到西柏林去. 当他决定要到西柏林去的时候,他实在还是一片混乱,全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做,但是他至少知道,自己总要做些甚么,才能找出一连串怪事的原因. 而他肯定鲁道夫公爵夫人,在飞机上,曾在他的身边逗留过,事情当然要从她身上查起. 在到西柏林的航程上,高斯一直在想着,自己应该如何着手.最后,他还是决定利用自己摄影家的身份,去接近鲁道夫公爵夫人. 到了西柏林,高斯在酒店中先安顿了一下.鲁道夫公爵夫人的珍宝展览会相当轰动,要打听她的住址,十分容易,高斯来到了那间豪华酒店的大厅,他要见的公爵夫人就住在顶楼. 第四章 在飞机上,公爵夫人给高斯的印象,是一个罗苏,但是相当容易亲近的老妇人. 高斯的预料,是十分容易就可以见到她的,却不料事情大出他的意料之外,他才来到电梯前,大酒店的一排六台电梯,有一台,有两个大汉守卫着,不让人搭.高斯来到了电梯门前,一个大汉立时拦住了他,道:「对不起,这电梯直达顶楼,请你改搭另一台.」高斯道:「我就是要上顶楼,见鲁道夫公爵夫人.」那两个大汉用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高斯,道:「你和公爵夫人有约会?」高斯呆了一下,道:「没有!」那大汉又道:「那么,请你先约定时间,不然,公爵夫人不会接见你.」高斯他想要硬走进电梯去,可是那两个大汉并肩站在他的面前,看来比他一个人要大上四倍,高斯当然不敢乱来.他退到大厅,用酒店大厅中的电话,和鲁道夫公爵夫人联络. 接听电话的,是一个声音十分甜美的女性,道:「我是公爵夫人的秘书,阁下有任何事情,请对我提出,我会转达公爵夫人.」高斯说明来意,假称代表一本亚洲畅销杂志,想拍摄公爵夫人的珍藏.秘书问了高斯居住的地址,只说了一句:「请你在酒店中等候答覆.」高斯不得要领,只好回到酒店去等着,也不敢乱出去.到了第二天中午,那位秘书的电话来了,道:「公爵夫人很想帮助你,但是保险公司和保安人员却不同意,很抱歉,你的要求被拒绝了.」高斯唯恐秘书挂上电话,忙道:「请等一等,我想和公爵夫人讲几句话.」秘书小姐立时道:「对不起,公爵夫人没有这习惯.」高斯有点恼怒,但是他还是极快地道:「请你告诉她,我是曾和她在飞机上见过面的,而且,我的大衣上,还有她香水的气味,或许她肯听我的电话.」秘书停了片刻,才道:「好的,请您等一等.」这一等,等了将近十分钟,高斯已点着了第三支烟,才听到电话上传来公爵夫人的声音,听来好像很快乐,说道:「年轻人,我记得你.」高斯道:「你当然应该记得我,因为你在我身边坐了一下,我几乎给一头狼狗咬死.」高斯采取单刀直入的手法,因为他知道对手是一个极其狡猾的老狐狸,不是容易对付的. 公爵夫人「哈哈」笑了起来,道:「那真是太不幸了,不过,你还活着是不是? 人只要活着,就应该感到满足了.」高斯陡地一怔,心中感到了一股寒意.公爵夫人的话听来虽然轻描淡写,但是,高斯却可以感到,她话中的那种强烈的暗示. 高斯一面感到骇然,一面却仍不肯就此罢休,他冷笑了两声,道:「或许是,不过,我的损失,该由谁来负责?」公爵夫人笑了起来,道:「损失?你损失了甚么?」高斯不禁停一下,的确,他一点损失也没有.他曾经失去过一件大衣,可是那件大衣也已叫人送回来了,而且,他还有机会得到一笔相当数目的钱,只不过是他自己放弃了而已.他根本没有损失.在高斯不知该如何回答之际,公爵夫人又道:「如果没有其他的事──」高斯立时道:「有──」他顿了一顿,又道:「我知道你如今的身份,只不过是一种掩饰,你在暗中,一定从事着不可告人的事.」高斯实在不知对方暗中在从事甚么,但他却说得很肯定.公爵夫人显然因为高斯的话而怔了半晌.过了好一会,才听得她微带怒意的声音,道:「年轻人,你想怎样?」高斯道:「我要弄明白,那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,究竟是为了甚么?」公爵夫人又停了半晌,才道:「我可以告诉你,但是这件事,似乎很难在电话里说得明白.」高斯笑了起来,他觉得事情已有了进展,他忙道:「我们可以见面谈,我随时奉陪!」公爵夫人道:「请你现在就来,我会对你详细说明.」高斯深深吸了一口气,放下电话,吹着口哨,看来,他已占了极度的上风,公爵夫人不论有甚么秘密,都无法再向他作隐瞒了. 半小时后,高斯进入了那台专用电梯.有两个人陪着他上去,到了顶楼,走廊上全是目光锐利的大汉,看来全是受过训练的保安人员.两个大汉陪着高斯来到门前,叩门,推开门进去. 公爵夫人所住的是大酒店中最豪华的套房,高斯一进去,就看到了公爵夫人,正和几个衣冠楚楚的绅士在高谈阔论,不住笑着.那几个绅士,正在用放大镜,察看一些钻石和珍宝. 高斯直走向公爵夫人,公爵夫人笑着站了起来,对那几个绅士打了一个招呼,就招手叫高斯跟着她,一起走入另一间小客厅中. 高斯跟在公爵夫人的身后,又闻到了那种幽香的香水味道,公爵夫人在推门而入之际,笑道:「小伙子,你有猎犬一样的鼻子.」高斯有点自豪地笑着,道:「我一下机就受到袭击,除了那种香味吸引到狼狗之外,没有第二个解释.」公爵夫人关上了门,转过身来,道:「是的,我利用这种香味,可以使我的手下,轻而易举地找出他们要找的人来,这是一个好办法,是不是?」高斯耸着肩,道:「当然,你在我大衣上,放了些甚么?是传递消息?」公爵夫人坐了下来,高斯仍然站着,盯着公爵夫人,过了片刻公爵夫人才道: 「是的,很小的一点东西,放在你大衣的后领下,你不会注意的,小伙子,你一定要知道那是甚么消息?」高斯点着头,公爵夫人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,道:「好,我对你说,我的身份是间谍,那是一份极机密的军事情报.」高斯瞪大了眼,一时之间,不知作如何反应才好. 他自然知道公爵夫人传递的消息,一定是十分机密的,不然,不必要用这样秘密的方法,但是他却未曾料到,她竟会承认得如此之直爽. 现在,他可以说已经有了答案,只不过有了答案之后,他反而有点怅然若失! 公爵夫人在高斯发怔之间,站了起来,说道:「小伙子,你不是我们这一类人,这种事,你永远将它忘记,对你有利得多,你说是不是?」高斯苦笑了一下,他有点后悔自己太多事了,这种国际间间谍活动的事,若是牵涉其中,那是极危险的事,决不是闹着玩的. 公爵夫人又道:「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,你该走了.」高斯无可奈何地摊着手,走向门口,公爵夫人跟在后面,高斯已经要伸手拉门了,忽然他想起一件事,转过身来,道:「公爵夫人,我很感谢你这样坦率,你那颗粉红钻石,是不是可以让我开开眼界?」公爵夫人道:「当然可以,算是补偿你的损失.」公爵夫人来到了一幅油画前,移开油画,墙上是一个保险箱,公爵夫人打开保险箱,拉开一个抽屉来.高斯看到那抽屉中,有一条极其夺目的蓝宝石项链,项链上有一个至少超过一百克拉的蓝宝石坠. 项链的旁边是一只绒盒,公爵夫人取起绒盒,打开,高斯只觉得一阵眩目,盒中就是那颗举世知名的粉红钻石!高斯接过盒子来,一面看着,一面发出了赞叹声,然后将盒子还给了公爵夫人,道:「公爵夫人,间谍这一行,对你似乎也不是很适合的.」公爵夫人沉声道:「我要为我祖国的自由而尽力.」高斯没有再说甚么,他对公爵夫人,有一种肃然起敬之感,又极其诚恳地道: 「我决不会再多事,请你放心,再见!」公爵夫人和高斯握着手,两人一起回到外面的大客厅,高斯也立时告辞离去. 回到了酒店,高斯立刻订购机票,因为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西柏林了,他来这里的目的,已经完全达到了.鲁道夫公爵夫人,国际社交上知名人物,居然是一名间谍,高斯心想,知道这个秘密的人,世界上可以说少之又少,想到这里,他心中不禁有怡然自得之感.当晚,他就离开了西柏林,经过了长途飞行,高斯回到家里,舒服地睡了一觉. 第二天,高斯到了事务所,翻着报纸,报上也有鲁道夫公爵夫人的珍藏在西柏林公开展览的消息.高斯先和陈洛通了一个电话,陈洛听到账单近日就要寄到,声音像是三十六颗牙齿,蛀了三十五颗一样.高斯自然知道陈洛实际并不在乎,只是故意如此而已. 他在将近中午时分,打电话约李玉芳出来一起吃中饭.在整个中饭的过程中,高斯都在叙述自己在德国的奇遇,最后才道:「如今,你也知道这个秘密了,我相信知道这个秘密的,世上不会超个十个人!」和高斯的洋洋得意相反,李玉芳只是平静地听着. 等到高斯讲完,李玉芳并没有表示甚么,只是在喝咖啡的时候,她离开了一阵,高斯看到她去打了一个电话,等到李玉芳回座,高斯才道:「玉芳,我答应过公爵夫人,不泄漏她的秘密,你决不能再讲给任何人听!」李玉芳望了高斯半晌,忽然叹了一口气,这一口气,叹得高斯莫名其妙,道: 「你叹甚么气?」李玉芳摇着头,道:「我在叹息,世上竟有你这样的傻瓜!」若不是在高贵餐厅中,高斯几乎要直跳起来,李玉芳又道:「那公爵夫人,决不会是间谍,世界上决不会有蠢到向人承认自己是间谍的间谍的,只有蠢到一听别人承认就相信的蠢人!」高斯吞了一口口水,道:「不是间谍,她是甚么?」李玉芳并不回答,只是喝着咖啡,高斯也在生着闷气.约莫过了十五分钟,一个便衣警官走进餐厅,将一个文件夹交给李玉芳,李玉芳打开文件夹,道:「高斯,你看看,你看那颗粉红钻石的同时,看到过的项链,是不是这一条?」高斯一看文件夹中的照片,立时大点其头,李玉芳道:「这是巴黎一间珠宝公司去年失窃的东西,我相信,鲁道夫公爵夫人是属于国际珠宝偷盗集团的人.」高斯叫道:「怎么会?她自己有那么多珠宝,她──」李玉芳瞪了高斯一眼,道:「正因为她珠宝多得世界知名,那才是最好的掩饰. 明白了吗?」高斯明白了,明白了他自己的确是世所罕见的蠢人! 全文完 太阳神 第一章 这座极其宽敞宏伟的大厅,在室内装潢家的眼中看来,简直是乱七八糟.糟糕之极,在近两千平方尺的厅堂中,到处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柜子、架子、箱子.有些木箱显然是才运来的,粗糙的木箱还未曾打开过,根本未经过刨光的木板,就压在厅堂上所铺的名贵波斯地毯之上──那一张波斯地毯,据说是世界上三大毯之一,而最大的和次大的,则在波斯王宫之中. 在乱七八糟的各种柜子、箱子,以及各种飞禽走兽的标本之间,稍为有一点空隙,可以供人侧身行走.但是在行动之际,也得千万小心,要是一个不小心,不是被那条美洲短吻鳄的利齿钩上一下,就是叫那条长剑白鲨的刺,刺上一下,再要是不小心,就有可能一脚跃在一头丸狳上面. 小心经过了那些狭窄的通道,可以看到一张巨大的书桌.那张书桌,叫古董商人看到了,可能会跪下来,吻着桌脚,因为,那是法国路易十六时代的桃花心木的精心杰作. 不过,桌主人对这件堪称为稀世瑰宝的书桌,似乎并不爱惜,非但不爱惜,简直是故意糟蹋,那桌子的桌面上,堆满了莫名其妙的东西不算,桌子的桌脚、背面,全都用尖针,钉满了千奇百怪的昆虫标本,密密麻麻,将原来精美的雕刻,全部遮掩,而且那些昆虫,形态丑陋,看了有叫人不寒而栗之感. 在书桌之后,是一张可以旋转的高背椅子,一个头发蓬松、衣冠不整,看来像是才从难民堆里,走出来一样的一个人,坐在椅子上.这个人的眼睛,倒是炯炯有神,他手中拿着一只钢镊子,正夹着一只有着极长的、黑白相间,一节一节的须,看来像是天牛一样的昆虫的标本,在仔细地观察着,他是如此聚精会神,以至有人来到书桌之前,他丝毫没有察觉. 来到他书桌前的那人是高斯. 高斯好不容易从厅堂各种柜子、箱子之中挤身进来,一路上还得小心翼翼,提防那些动物标本,心里已经是一肚子的气.而他在桌前等了足足有三分钟,那人只是自顾自地,看着手中的那只昆虫,高斯真有忍无可忍之感,好几次,他想要大喝一声,总算忍了下来,他伸手按在一只竹盒上,道:「你是包先生?」高斯一开口,那人总算抬起头来,望了高斯一眼,当他看到高斯的手放在那只竹盒上之际,大吃一惊,道:「快拿开手!」高斯吓了一大跳,连忙缩回手来,不知道自己有甚么不对的地方. 那人看到高斯缩手缩得如此之快,好像有点歉意,向高斯点了点头,道:「你看,你来看看!」他一面说着,一面放下手中的那只昆虫,用钢镊子将那只竹盒的盖子,慢慢掀开一点来,从他的动作、神情来看,倒像是那盒子有着世界上,最珍贵的东西一样,高斯好奇心极强,也忙俯下身子,从掀开的盒盖中张望进去,一看之下,不禁哑然失笑. 盒子中那里有甚么宝贵的东西,只不过是一只蝎子,那只蝎子不是标本,还是活的,不过三寸来长,身上的颜色十分鲜艳,花纹也很奇特,尾部的毒钩高高翘起,其色鲜红,看来十分可怖. 那人像是怕蝎子逃出来,忙将盖子合上,他的神情,却是一副向人炫耀了最珍贵的东西一样,道:「看到了没有?」高斯又好气,又好笑,道:「看到了,一只蝎子!」那人显然也听出了高斯口气中,有些轻视的意味,「哼」了一声,道:「蝎子! 你可知道地球上总共有多少种蝎子,嗯?」高斯呆了一呆,他不是动物学家,当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.那人瞪着高斯,道: 「本来,一共有九十二种!」他拍着竹盒,又道:「加上这一种,那就是九十三种,你明白了吗?」对于世上究竟是有九十二种蝎子,还是一百零七种蝎子,高斯一点兴趣也没有,他又问道:「请问,你是不是包先生?」那人立时道:「是,我是包守望,你是……你找我有甚么事情?」高斯苦笑了一下,道:「包先生,不是我找你有事,是你找我有事,你曾打电话给我,说是要委托我──」包守望拍着高斯,「咯」地一声,道:「我知道了,你是个摄影师!」高斯看了一下四周,想找一个地方坐下来,可是根本没有第二张椅子. 他点头道:「是的,我就是那个摄影师,包先生,为你自己着想,你还是快点说要委托我干甚么的好.我收费很高,而且是照时间计算的!」包守望「哦哦」地应着,虽然高斯已经提醒了他,可是他还是蛮不在乎.他像是在想该如何开口才好,过了好半晌,才道:「你对各类摄影,都有经验?」高斯道:「可以这么说,我最近的作品,是白血球吞噬链状菌的情形,放大一百五十万倍.」包守望连连点头,道:「我就是为了这,才找你的!」高斯在西德订购的那副电子显微镜,已经安装好了,高斯近期的作品,又藉科学仪器的帮助,闯进了一个新的领域之中,他的那幅「白血球吞噬键状菌图」,已经举世知名,高斯提起来就得意洋洋. 这时,高斯听包守望说就是为了这幅名作才来找他,心中自然高兴,道:「包先生,你找我做甚么?」包守望道:「你知道,我是研究生物的!」高斯本来并不知道,可是一走进这个大厅起,他自然知道了.他不但知道那个包守望是研究生物的.而且还可以肯定,这个人,研究生物,简直已经走火入魔了! 高斯一面点着头,一面道:「标本摄影,我一样可以进行,你是──」包守望搓着手,神情兴奋起来,道:「复眼,我要你对昆虫的复眼,作显微解剖摄影.」高斯呆了一呆,道:「摄影是我的本行,可是解剖──我并不在行.」包守望道:「那不要紧,我有很多助手,可以帮助我做解剖切片工作.」对高斯来说,有了显微切片,再来摄影,那是轻而易举的事,甚至根本不必亲自动手,只要交给助手就可以了,当时他很高兴,因为看来这是一笔大生意. 高斯取出了委托书,包守望到处找笔,最后还是高斯将笔给了他,包守望在委托书上签了字,高斯道:「依照合约,你要先付一半费用!」包守望点头,道:「好,好,你向朱先生去拿钱!」高斯呆了一呆,道:「朱先生是谁?」包守望道:「我的账房!」从来到这所巨宅的大门口开始,高斯就知道那个「包先生」一定是个巨富,巨富有账房,当然不算是甚么稀奇事,他将委托书的副本留在桌上,道:「包先生,只要将需要摄影的切片,交到我事务所来就好了!」包守望点着头,高斯后退了一步,包守望忽然指着那只有蝎子的竹盒,道:「这种新种,是我发现的,我才从塔斯马尼亚回来,这是我在岛上找到的,我想为这种新种蝎子定名为太阳神,你看好不好?」高斯根本对这一点兴趣也没有,随口道:「很好!」包守望像是很高兴,喃喃地道:「太阳神,太阳神!」他一面说,一面不再理睬高斯,小心将盒盖挑开了些,用一片玻璃插进去,高斯转身走开几步,回头看了一眼,看到包守望正隔着玻璃,在小心观察着那只蝎子. 高斯有进来的经验,离开的时候,就比较顺利得多,他一面离开这个乱七八糟的大厅,一面不住摇头.这世界上,当然有各式各样的怪人,高斯也见过不少人,对各样事物入迷的,可是像包守望这样的怪人,倒真是不常看到. 第二章 退出了大厅,大厅的门外,是一个进厅.高斯进来时,看到的一个老年男仆还在,刚才就是这个老年男仆,叫高斯进去找包守望的. 高斯问这老仆道:「请问账房在哪里?我要找朱先生!」那老仆一听,立时出现了充满敌意的神情来,这种神情,倒叫高斯吓了一大跳,也不知说甚么才好,那老仆向一扇门一指,道:「那里!」高斯自然察觉老仆十分不客气,他也不去计较,转身向前走去,走不到两步,就听得老仆在背后嘀咕道:「整天不断有人到账房去,老爷留下来的钱再多,只怕也有支完的一天!」高斯心中感到十分好笑,那老仆显然是包家的上代雇用的,高斯对于包守望上代的家世并不十分清楚,但单看这所巨宅,就知道是豪富无疑.如今这老仆有这样的感叹,当然是为了包守望实在挥霍得太过份了. 高斯循着那老仆所指的方向走去,走了不多久,就听得一阵哄闹声,有人笑着,有人叫着,一个破锣似的声音叫道:「真他奶奶的,看看,四条K,碰到他妈的同花小顺,这钱输得可真冤!」喧闹声是从一扇门内传出来的,高斯来到了门前,敲了两下,门内并没有反应,高斯就自己推开门. 门内是一间很宽敞的房间,有六个人正在玩「十三张」,那高声大叫、输得冤的是一个中年人,衣饰华丽,一面骂,一面在挥着手.手指上的钻石戒指和腕间的白金手表,闪闪发光,另外五个人,看起来全是阔气人,有两个年纪很轻,两个已超过了三十岁,还有一个是女人,约莫三十出头,身材丰满,容貌艳丽. 高斯的出现,并没有使得哄闹声稍为静下来,高斯只好提高了声音,道:「那一位是朱先生?」那个输得冤的中年人转过头来,一副目中无人的神气,道:「我是,甚么事?来要钱?」高斯心中十分不快,但是他却没有说甚么,只是将包守望签了的委托书,取了出来,道:「包先生托我做点事,请你付这笔钱给我!」朱先生伸手将高斯手中的委托书抢过来,斜眼看看. 在朱先生看高斯的委托书之际,一个年轻人催道:「快,快点,还玩不玩?」朱先生一睁眼,道:「当然玩,你发牌,我还是五千元一注!」高斯向桌面上看了一下,下注的全是大钞,看来这些人,赌得还真不小.朱先生又斜眼白了高斯一眼,取出了一张纸来,道:「你打个收条!」高斯签好了收条,朱先生拉开抽屉,取出支票簿来,签了一张支票,高斯只想快点离开,拿过支票就往袋里塞,可是他却依稀感到数目不对,再仔细一看支票上的数目,只付他八成! 高斯立刻瞪住了朱先生,朱先生已拿起牌来,高斯实在忍不住,大声道:「数字不对!」朱先生冷冷地道:「两成回扣,这是老规矩!」高斯真正忍不住了,大吼一声,一拍桌子,骂道:「放你妈的屁!」这一下怒吼,倒令得房间中所有的人,全都静了下来,高斯伸手直指着朱先生的鼻子,道:「你弄清楚,是你主人找我帮忙,不是我求你们主人做这笔生意!」朱先生眨着眼,满面怒容,可是看到高斯的样子比他更狠,一时之间倒也发作不出来. 那美妇人最先打破僵局,道:「给他,给他!」朱先生愤然地抢过高斯手中的支票来,又另外开了一张,无理地抛向高斯,高斯一伸手没接住,支票落在地上.要是换了旁人,就弯一弯腰捡起来算了,可是高斯偏有这般别扭劲,向地上一指,道:「捡起来!」朱先生大怒,道:「甚么?」高斯喝着:「我叫你捡起来,你听到没有?」朱先生冲口就骂:「我操你奶奶──」高斯冷笑一声,转身就走,到了门口,才道:「我叫包守望来看看,要是他也和你一样,我就给他一耳光!」朱先生怔了一怔,一个年纪较大的人,立时向朱先生道:「算了,算了,小不忍则乱大谋!」朱先生哼了一声,仍是满面怒容,重重放下了手中的牌,拾起了那张支票,交到了高斯的手中.高斯虽然占了上风,可是仍然瞥了一肚子气,头也不回就走了开去. 当他再经过厅堂的大门之际,他又向厅堂中看了一眼,他自然看不到书桌后的包守望,他觉得这所巨宅之中,至少在人事上,极其复杂,但那根本与他无关,所以他也不肯花心思去深究. 虽然包守望和账房先生给高斯的印象很深,但高斯本身的业务繁忙,他回到事务所之后,只交代了一下,一等有切片送来就开始摄影.也就将这件事放了下来,而且,迅速地忘记了. 一直到三天之后,下午,在高斯已经准备离开事务所时,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. 高斯已经出了办公室,他实在不愿意再听电话,就向一个职员作了一个手势.那职员会意,进他的办公室,拿起电话,高斯继续向外走去,当他走开之际,陡地听到那职员道:「噢,李小姐,高先生不在,他──」高斯陡地叫了起来,道:「我在!我在!」那职员笑了笑,道:「请等一等,高先生才回来!」高斯奔进办公室,接过电话来,才「喂」了一声,就听到了李玉芳的声音,道: 「你倒好,一下子不在,一下子才回来!」高斯苦笑着:「玉芳,我不知道是你!有甚么事?」李玉芳道:「你认不认识有一个人叫包守望?」高斯呆了一下,道:「包守望?哦,是的,包守望,那个怪人,和动物标本生活在一起,甚么事?」李玉芳道:「我在他的书桌上找到了一份委托书,是你和他签的.」高斯忙道:「是啊,那是三天前的事──」他讲到这里,陡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,忙又道:「等一等,你为甚么会在他的书桌上找到委托书?包守望有甚么不对劲?」李玉芳「嘿」了一声,道:「不对劲得很,你有兴趣,可以赶来看看,我在他的家里.他死了!」高斯陡地一震,忙道:「好,我就来,立刻就来!」高斯放下电话,奔出事务所,以最快的速度,奔向车房,然后直驶向包守望的那栋巨宅. 高斯的车子,和一辆黑厢车,同时到达巨宅的门口,高斯跳下车就向内冲,在门口给两个警员拦住,高斯大声道:「李警官叫我来的!」李玉芳的声音,也从厅堂中传了出来,闻其声而不见其人,道:「高斯,快进来!」高斯立时向厅堂内走去,可是他就是想快也快不过来,因为厅堂中的情形,和他上次来的时候,并没有甚么不同,他仍要小心翼翼的向前走. 第三章 好不容易来到了书桌之前,高斯看到了李玉芳和几个警官,看到了法医,也看到了包守望,当他看到包守望之际,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,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! 包守望还是坐在书桌后面的那张高背旋转椅上,头侧在一边,他脸上的神情,极其恐怖.肌肉歪曲,左半边脸肿得老高,又红又紫,在肿得最高的中心部份,是一个小孔,从那小孔之中,还有似血非血,似脓非脓的液汁流出来.包守望的双眼瞪得极大,眼珠已经泛着青灰白色,因此看来更显得骇人. 高斯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,道:「他……怎么死的?」李玉芳并没有出声,只是向桌面上指了指,桌上摊着一张白纸,白纸上有一只极其丑恶的东西. 一看之下,高斯认不出那是甚么来,凑过去看了看,才看到那是一只踏扁了的蝎子,而且那种奇特的花纹,高斯也很熟悉,就是他曾看到过的,竹盒中,包守望曾对他提起过,那是新品种的那一只! 高斯又震动了一下,胸口有一股要作呕的感觉,失声道:「太阳神!」李玉芳立时扬起了眉,道:「太阳神?」高斯点头道:「这蝎子,是新品种──」他又指了指包守望,道:「他对我说过,他准备定名为太阳神!」在一旁的法医插口道:「太阳神,哼!我看不如叫死神,更加贴切.」高斯又向包守望的脸颈上那个小孔看了一眼,骇然道:「他……他是被蝎子咬死的?」法医点头道:「那毫无疑问了!」法医正说着,忽然听到大厅门口,吵了起来,其中一个嗓门极大的,正是那老仆的声音.那老仆叫道:「不能动,谁也不准动,少爷吩咐过的,不准动!」另外几个在吵的,则是仵工,一个用极不耐烦的声音道:「不动,我们怎么进去!」高斯缩起脚看去,原来是几个仵工要抬担架进来,因为通道阻塞,想搬开几个箱子,可是那老仆声势汹汹,拦住了不让他们搬. 一个警官走了进去,想平息纷争,可是老仆的态度,越来越坚决.李玉芳皱皱眉,也走过去,向老仆道:「你的少爷已经死了!」老仆的神情极悲愤,大声道:「大姑娘,少爷是叫人害死的,谋财害命!」李玉芳怔了一怔,自从她当了警官以来,已经很久没有人叫她为「大姑娘」了. 李玉芳道:「谋财害命?你为甚么这样说,看来,这是意外,死者不小心,被蝎子咬中,毒发身死的.」那老仆急得连连叫着:「不,谋财害命,一定是他们谋财害命!」李玉芳安慰道:「我们会查,你总得让他们搬出一条通道来,不然,死者的尸体,怎么出去?」老仆却像是丧失了理智一样,仍在高声叫道:「谋财害命!谋财害命!」这时,又有几个人,在警官的陪同下,来到了厅堂的门口,高斯一看就认出了那几个人,就是那天一起赌钱的六个人. 一个年纪较大的,大声斥道:「阿根,你乱叫乱嚷甚么?」阿根显然是那老仆的名字,他看来已无所畏惧,立时大声道:「舅老爷,上有天,下有地,良心在当中,你自己摸摸看,良心还在不在?」那斥喝阿根的人,气得说不出话来.李玉芳沉声道:「别吵!先将死者抬出来再说!」阿根的神情仍然极其激愤,但总算已肯让仵工搬动架子、箱子,清理出一条通道来. 在仵工将包守望的尸体抬出来之际,老仆阿根更是嚎啕大哭起来.他一面哭,一面不住地在数说一些甚么,也没有人听得清楚. 李玉芳已走出了大厅,在进厅中集合了有关人等,那几个人,全是高斯曾在账房中见过的几个,再加上一直在哭着的阿根. 李玉芳向各人望了一眼,道:「希望各位和警方合作,谁先发现包先生死亡的?」各人全向阿根望去,阿根勉力止住了抽噎,道:「是我,除了我,还有谁会去看少爷?人人都只知道用少爷的钱,谁肯去看他!」李玉芳沉下了脸,她虽然是一位十分美丽动人的女郎,但是当她沉下脸来之际,也自然有一股威严,道:「阿根,我没有问你的话,你不必多说!」阿根望了望李玉芳,果然静了下来. 李玉芳又道:「当时的情形怎么样,你简单点说就可以了!」阿根道:「我在这里──」他指了指一张椅子,「坐着,忽然听到少爷发出了尖叫声──」阿根才说到这里,刚才斥责阿根的那个年纪较长的人,立时冷笑一声,道:「等你听到叫声的时候,已经不知是第几下了,你在打瞌睡,要叫醒你,也不是容易的事,哼,你听到尖叫声!」阿根一点也不甘示弱,立时瞪起了眼,道:「是的,我是在打瞌睡,我年纪大了,为包家做了一辈子,难道打瞌睡也不准?」李玉芳提高了声音,道:「不准扯开去,当时的情形怎么样?」阿根道:「我惊醒过来,看到舅老爷──」阿根指了指刚才插嘴的那人,「站在这里,就在大厅门口──」李玉芳作了一个手势,道:「等一等,你看到他站在大厅门口?面对着你?」阿根立时道:「是的,看舅老爷的样子,像是才从大厅出来──」阿根才讲到这里,舅老爷已然满面怒容,反道:「放屁!我是听到大厅中有尖叫声,才想去看看的,来到这里,你才醒来!」高斯忍不住插了一句,道:「阿根说你面对着他!」舅老爷道:「不错,你可以问阿根,他是突然醒过来的,所以他站起来的时候,将那张椅子弄倒了,我听到了椅子跌倒的声音,才转过身来的!」阿根的声音嘶哑,道:「舅老爷,你不会去看少爷,你最希望他死掉,像现在那样!」舅老爷气得握紧了拳头,几乎想冲过去打阿根,李玉芳问阿根道:「阿根,你讲话要负责,胡乱说话,可能要负法律责任!」阿根被李玉芳一吓,果然不敢再乱说了,过了一会,才道:「……我醒过来时,还听到少爷在叫,我就冲进去,等我看到少爷的时候,少爷已经死了,死得那么可怜,少爷……是叫人害死的,谋财──」总算他记得李玉芳的警告,所以下面「害命」两个字,没有讲出口来. 舅老爷接着说道:「阿根一进去就大声叫起来,我进去一看,看到守望死了,我才报警的!」李玉芳皱着眉,问其余几个人道:「当时,你们在甚么地方?」账房朱先生道:「我在账房──」他指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,道:「和他在一起,打牌!」那个艳丽丰满的女人道:「我本来也在玩牌,可是有点疲倦,在睡觉,根本没有听到甚么叫声.」另一个年轻人摊着手,道:「我在花园放狗.」舅老爷道:「我刚离开账房,准备出去,所以听到了尖叫声.」还有一个中年人道:「我在楼上,自己的房间里,写信.」李玉芳扬了扬眉,道:「各位和包守望先生的关系怎么样,请告诉我!」舅老爷好像有点不满意,道:「那是为甚么?守望是叫那只毒蝎子咬死的,还有甚么好查?他一直在弄他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,我早就告诉过他,会出事的,上次他被那条两尺长的蜈蚣咬了一口,当时没有死,已经算是好运气了!」阿根立时冷冷地道:「你希望他越早死越好!」李玉芳沉声道:「这是手续,警方有责任作详细的调查,你们也有义务要和警方合作!」阿根立刻道:「他们不说,我来告诉你!」李玉芳摇头道:「不用你,我想他们自己会说的!」各人虽然神情有点不愿意,但还是在李玉芳的劝告之下,向李玉芳说出了他们的姓名、年龄,以及和包守望的关系. 一共是六个人,五男一女,他们的资料和与包守望的关系相当复杂,所以要一一列出: 一、马立德,男,五十四岁,「舅老爷」,实际上是包守望父亲第三妾侍的弟弟,一直不务正业,在包家吃闲饭,包家上代各人死后,俨然以主人自居. 二、马凤莉,女,三十二岁,艳丽动人的离婚妇人,马立德的侄女,三年前离婚之后,由马立德作主,一直在包家的巨宅中闲住. 三、朱金,男,五十四岁,包家的账房先生,负责包家的一切财务,在包守望父亲在世时已经任职,颇得包家的信任. 四、朱振香,男,三十岁,朱金的堂弟,在包家「帮手」,案发之时和朱金在一起玩牌的人. 五、黄应方,男,二十八岁,负责替包守望养狗的人,包守望养有各种不同的狗,有一百余头之多,由他负总责,黄由马立德介绍来. 六、陈中,男,二十九岁,包守望的远房表亲,在包家「帮手」,油头粉面,爱好装饰. 六个人的资料,李玉芳一面听着,一面小心地记录着,尸体抬走之后,警方人员已准备开始离开了,李玉芳向马立德等六个人道:「你们暂时不可离开本市,警方可能还要深入调查!」马立德等几个人全不出声,李玉芳和高斯一起走了出去. 李玉芳和高斯一起向外走去,高斯道:「玉芳,包守望是叫那只毒蝎子咬死的,那是意外,应该没有甚么值得调查之处.」李玉芳道:「要是你知道那只蝎子,是紧紧握在死者手里的,你更会肯定那是一件意外了!」高斯「哦」地一声,道:「原来──」李玉芳道:「是的,当我们来到的时候,发现尸体,又发现死者的手紧握着,好像握着甚么东西,把死者的手指硬扳开后,才发现死者的手中,是一只捏扁了的蝎子,你也看到过了!」高斯扬着手,道:「那更没有疑问了,蝎子走了出来,在死者的脸上咬了一口,死者立时握住了蝎子,一面尖叫,一面紧捏着蝎子,可是毒性实在太厉害,等到阿根看到他时,已经死了!」李玉芳的声音很低,道:「看来是这样!」高斯笑道:「甚么看来是这样,根本就是这样!」李玉芳却又摇着头,道:「可是,如果你知道包守望的背景,你就会有另外的想法了.」高斯大感兴趣,道:「包守望这个怪人,他的背景是甚么?你怎么知道?」李玉芳道:「我也是刚才知道的,有一个警官,和包家有点远亲关系,刚才也在,他对我说,包家的上代可能是海盗,后来改邪归正,做正当生意,财产积聚越来越多,包守望的父亲一共有六个妻子,但是只有包守望一个儿子,六年之前老头子去世,包守望就继承了全部财产,估计财产的数字有上亿元.」高斯扬了扬眉,这时候,他自然而然想起阿根叫了几十次的那句话:「谋财害命!」高斯立刻道:「那么,包守望死了之后,这财产归给甚么人?」李玉芳道:「这就是要查明白的事情之一,我刚才找到了一些文件,他和一个姓汪的律师有来往,我要去见那位汪律师,问一问有关包守望遗嘱的内容.」高斯忙道:「我也去!」李玉芳这次居然一口答应,道:「好,可是你千万别多嘴,也不要乱出主意,你不是一个侦探人才!」高斯对李玉芳的话,心中非常不服气,但是他却没有说甚么,因为他唯恐李玉芳不给他去. 李玉芳和高斯一起上了车,看来她早和汪律师联络过,车子直驶向一个高级住宅区.汪律师的年纪已经相当大了,满头白发,住在一所大花园洋房中,汪律师在他满是书本的书房中,接见了高斯和李玉芳. 李玉芳开门见山,谈明了来意,汪律师不住搓着手,叹惜着,道:「真可惜,守望就这样死了,唉,这孩子.我是看他长大的,人家看来,他是一个怪人,可是我一直说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伟人,他对一切生物,有着与生俱来的爱好.他小时候最大的乐趣,就是在花园里寻找各种昆虫的标本!」李玉芳道:「包家的财产情形怎样?」汪律师又叹了一会,才道:「包老先生在的时候,相当正常,有许多事业,都很赚钱,包老先生一死,情形就有点怪.」高斯忙道:「怎么怪法?」汪律师摊着手,道:「我和包家已有几十年来往了,守望是一个绝不将钱放在心上的人.事实上,他钱也太多,多到完全不用放在心上,随便怎么用也用不完.在包老先生死后,守望为了怕麻烦,所以将所有在经营的事业,全部都低价让给了别人,这种情形的确很特殊,他的财产,全是现钞.」李玉芳道:「数字是多少?据说上亿?」汪律师道:「正确的数字,到上个月底为止,应该是三亿六千八百四十二万元.」高斯奇讶道:「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?」汪律师道:「本来,数字还超过这个数字许多,由于守望根本不会理财,所以一切全由姓朱的账房代管,开支大得令人难以相信,我实在看不过去,有一次就提议守望,将每个月的月结,要朱金送到我这里来核一下,守望只要不麻烦他,自然答应,所以我知道数字.」李玉芳道:「你在核数的时候,没有发现甚么弊病?」汪律师笑了起来,道:「怎会没有?不过我看看,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包家的根本,占了便宜的人,多少和包家有点关系,我又何必得罪人?像那位马立德舅老爷,每个月就支几十万,巧立名目,谁管得那么多?守望自己花钱也像流水一样,他又不结婚,钱反正是花不完的,何必那么认真?」高斯和李玉芳互望了一眼,都觉得汪律师的话,很有道理,李玉芳吸了一口气,道:「那么,包守望是不是有遗嘱?」汪律师点头道:「有!」李玉芳和高斯一听,忙道:「遗嘱的内容怎样?他死了之后,谁可以得益?」汪律师苦笑了一下,道:「看来,你们一定以为守望的死是谋财害命?其实,守望要是死了,得益的应该是全人类!」高斯不明白,道:「甚么意思?」汪律师道:「守望的遗嘱很简单,他死了之后,他的全部财产,就用来建立一个生物标本博物馆,收集世上一切生物的标本.并且还规定,本地大学生物系的学生,愿意参加工作的,就可以得到巨额的奖学金,博物馆由我负责,这就是他遗嘱的全部内容!」李玉芳皱眉道:「没有别的?」汪律师伸手敲着额角,道:「对了,前两个月,他要我加上一条.」李玉芳和高斯不由自主,挺了挺身子,汪律师道:「这一条是说,他死了之后,他们家的老仆人阿根,一直在博物馆工作至死,不得解雇.」李玉芳的双眉,锁得更紧,在汪律师处已经问不出甚么来了,他们告辞离去.他们离开汪律师的住所时,天色早已全黑了. 第四章 在车中,高斯道:「看来,谋财害命的说法,不能成立了!」李玉芳笑了一下,道:「真的,没有人能得益,马立德他们,反倒有损失.」高斯一挥手,在大腿上重重拍了一下,道:「汪律师!他可以有好处,大笔资金,由得他运用,他可以在其中得到极大的好处!」李玉芳又笑了一下,说道:「我不以为汪律师会因此而谋财害命,当然也不是全无可能,这很容易查明,只要看看案发的时候他在那里就可以了,包守望是中了毒之后立刻死去的!」高斯说道:「照事实来推测,他的嫌疑最大!」李玉芳瞪了他一眼,道:「我早就说过,你不是侦探人才.其实,你也是得益人,包守望付了你一半酬金,你不必做甚么工作!」高斯有点愤怒,大声说道:「我会退还给他!哼,早知这样,我那天也不用受朱金的气了!」高斯接着,将那天在账房拿支票的情形,对李玉芳说了一遍,李玉芳居然用心听着.当她听到高斯讲到有人说过「小不忍则乱大谋」之际,深深吸了一口气. 第二天,高斯才到事务所,就接到李玉芳的电话,道:「高斯,这次警方真正要你帮忙,等一回,警方化验所有人来,有两个切片,要你作万倍以上的显微摄影.」高斯立时道:「谁付账?」李玉芳道:「你收费太高,警方付不起,当作朋友间的帮忙,可以不可以?」高斯道:「可以,不过这件案子,我要参加,知道一切经过的情形!」李玉芳立刻爽快地答应了,半小时后,化验所的工作人员来了,看了高斯的那套显微摄影设备,赞叹不已.高斯花了两小时来工作,他不知道切片的内容是甚么,只是照吩咐做了. 下午,高斯又接到李玉芳的电话,李玉芳第一句话就道:「高斯,包守望是被人谋杀的.」高斯直跳了起来,道:「你发现了甚么证据?」李玉芳笑着,道:「证据其实是你证实的,你上午的摄影,两个切片,一个切片是毒蝎尾钩处取来的毒液,另一个,是死者脸部伤口上取下来的.」高斯道:「那还不是一样是蝎子的毒?」李玉芳道:「错了,经过高度放大,毒素的结构,完全不同,包守望死于一种毒蛇的毒液,不是蝎毒!」高斯完全糊涂了,道:「可是……可是包守望死的时候,手里握着那只蝎子!」李玉芳道:「这就是怪事,我要再到现场去,你要是有空──」高斯忙叫道:「有!有!我立刻就去!」高斯放下了电话,心中极其兴奋,这真是太古怪了,包守望是死在毒蛇的毒液之下,而不是死在蝎毒之下,那么,他临死握住那只蝎子干甚么呢? 高斯比李玉芳到得还早,李玉芳来到后和他一起进了巨宅,才进去,就听到一阵争吵声,高斯先不走进去,拉住了李玉芳,道:「汪律师案发时在那里?」李玉芳道:「在法庭为一件案子辩护,有几百人,包括法官在内,可以证明.」高斯苦笑了一下,道:「那么,谁会杀死包守望?」李玉芳并没有回答,向前走去,他们按铃很久,才有人来开门,开门的是阿根,阿根一开门,就转身大声道:「舅老爷,少爷的遗嘱说,永远不能辞退我!」李玉芳和高斯一进去,就看到马立德等六个人,全在大厅中. 马立德满面怒容,向着朱金,道:「给他钱,他要多少给他多少,叫他滚!」朱金也神色愤然,道:「汪律师刚才来说过,人死了,户口暂时冻结,我也取不出钱来了!」阿根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,道:「好,你们害死了少爷,也拿不到钱,人不能太狠心,下金蛋的鸡杀了,就甚么也没有了!」黄应方丧着脸,道:「听汪律师说,要成立甚么博物馆,我只懂得看狗,不知道还用不用我?」那个很动人的少扫马凤莉,紧抿着嘴,忽然道:「你们全别吵,好不好?」可是马凤莉的话,显然起不了甚么作用,几个人仍然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,而且说来说去,全是关于包守望死后他们的生活问题. 高斯和李玉芳在一旁听着,暗暗皱眉,两人互望了一眼,他们心中所想到的问题是同样的:包守望一死,这几个依靠包守望财产生活的寄生虫,显然失去了生活的依靠,旁徨得很! 照这样的情形来看,说他们会谋杀包守望,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事! 李玉芳不耐烦听他们再说下去,她站到了各人的中间,挥了挥手,先令各人静了下来,然后,指着高斯,向朱金道:「朱先生,这位高先生,曾经在账房中支过一笔钱,你记不记得?」朱金点了点头,道:「记得!」他一面说,一面握着手,神情显得很是惶恐.李玉芳又望向马立德,刹那之间,她的目光变得十分锐利,道:「马先生,当时朱先生要扣回佣,和高先生吵了起来,你说了一句『小不忍则乱大谋』,那是甚么意思?你们有甚么『大谋』?」马立德的脸色陡然变了一变,道:「我……我……这样说过?」高斯立时道:「一点也不错!」马立德吞了一口口水,苦笑道:「我……我是说,守望人虽然傻里傻气,不过我们要是做得太过份了,他……要是犯了牛性,我们也没有好处!」李玉芳冷笑着,道:「你们做了些甚么太过份的事?」阿根不等各人开口,就争着道:「太多了,少爷想吃一个鸡蛋,他们开出来的账,就足足可以买一大笼鸡蛋,他们全是吸血鬼,吸少爷的血!」马立德、朱金等几个人,听得阿根这样指责他们,并没有反驳,脸色极其难看,只有马凤莉冷笑着,道:「阿根,你说话可得分清楚一点,我住在这里,可没得过你们少爷甚么好处.」阿根看来是豁出去了,立时反唇相诋,道:「马姑娘,你到这里来,是为了甚么,谁还不知道?」马凤莉怒道:「为了甚么?」阿根一指立德,道:「舅老爷是想要你来嫁给少爷……你们偷偷商量着,要是你嫁给少爷,就可以享现成的福,就可以随意用少爷的钱,全叫我听到了,你──」阿根讲到这里,马凤莉已是俏脸煞白,陡地过去,重重一个耳光,掴在阿根的脸上. 阿根叫马凤莉打了一个耳光,虽然不敢还手,可是却捂着脸,怪叫了起来,道: 「好,你打我,我就干脆全抖了出来.哼,甚么事瞒得过我,你们为了算计少爷的钱,甚么事做不出来──」阿根讲到这里,马立德等几个人一起叫了起来,显然是想阻止阿根再说下去,可是李玉芳立时道:「别吵,让他说!我需要知道一切经过!」阿根有了李玉芳撑腰,更是声气也粗了不少,一指马凤莉,道:「有一次,她脱光了衣服,硬向少爷的床上挤,哼,幸亏少爷明白她是甚么货色,就硬将她给推了出来,没上她的当!」马凤莉气得双手紧握着拳,身上发抖,高斯不禁暗叹了一口气,心想包守望真可以说是怪人,马凤莉明艳照人,任何男人看了都不免动心,但是在包守望的眼中看来,只怕她还不如那只蝎子动人! 马凤莉一面发着抖,一面像是要哭了出来,可是她的神情,仍然十分凶狠,盯着阿根,看她的样子,要是手中有刀的话,只怕会毫不犹豫就刺上去! 马立德连忙替他侄女解围,道:「这是男女之间的事,和守望的死有甚么关系? 守望是叫那只蝎子咬死的,那是意外!」李玉芳沉声道:「如果是这样,那就简单了,现在化验的结果已经证明,包守望先生虽然是中毒死的,可是却是死在一种毒蛇的毒液之下,而不是蝎子的毒!」李玉芳这几句话一说,所有人,立时静了下来,惊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. 李玉芳立时问道:「包先生一定也搜集毒蛇,放在哪里,我想看看!」阿根又叫了起来,道:「我知道谁杀了少爷!」阿根的这一叫,比他以前所说的任何话更令人震惊,一时之间,人人都向他望去.李玉芳正想叫他不可乱说,阿根也没有说话,只是望着陈中.阿根才望定了陈中,陈中就叫了出来,道:「我没有杀人,我没有杀人!」由于阿根根本还没有开口,陈中就叫了起来,所以,人人都望向他.只见他的神情惊骇莫名,忽然之间,又大叫了一声,向外奔去可是他才奔出了一步,高斯一伸手,就将他拉了回来. 陈中无助地四面望着,最后,出乎意料之外,来到了李玉芳的身前,双腿一曲,竟然跪了下来,叫道:「我没有杀人!」李玉芳心中十分疑惑,问阿根道:「阿根,你是不是想说陈中是凶手?」阿根点头道:「是,表老爷偷过好几次少爷收藏的毒蛇毒液,叫我就撞见过两次!」李玉芳的目光陡地变得严厉,向陈中望去,陈中仍然跪在地上,双手乱摇,道: 「我只是贪钱,我只是拿去卖给一家研究所,我没有杀人!」李玉芳喝道:「站起来,慢慢说!」陈中身子发着抖,站了起来,道:「我……认识一间研究所,有一次说起毒蛇的毒液,他们告诉我,有几种毒蛇的毒液很值钱,要几万元一盎斯,我想起守望有许多,少一点他根本不会知道,所以才……偷……拿了一点出去卖给他们,我可没有杀人!」李玉芳道:「毒蛇的液汁放在甚么地方?」阿根起劲地道:「就在客厅旁的书房里!」李玉芳道:「好,带我去看看!电话在那里?」阿根带着李玉芳、高斯走进客厅,陈中也跟在后面,其余几个人都充满恨意地望着陈中.陈中低着头,一副可怜的神色. 李玉芳先打了一个电话,要警方人员、化验师立刻赶来,然后穿过了大堂,推开了一道门,来到了那个「书房」中,房间里也是各式各样的树、箱子和架子,比外面的大堂还要挤,阿根指着一个架子,道:「这上面,少爷对我说过,全是毒蛇的毒液.」高斯和李玉芳一起向阿根所指看去,只是那架子上,放着上百只小玻璃瓶,每只瓶的容量大约是六盎斯,瓶中全是各种液汁. 李玉芳向陈中望去,陈中颤声道:「我……拿了几次,每次都十分小心,卖给那家研究所,我没有杀人,真的没有杀人!」高斯冷笑道:「是不是你最后一次偷,给包先生当场捉住了?」陈中竟哭了起来,老泪纵横,道:「不会的,守望人好,就算给他当场捉住了,他非但不会怪我,而且看我穷,还会给我钱!」阿根大声道:「少爷就是人太好,才会死在你们这班人手里!」李玉芳皱着眉,阿根说的话实在太多了,而且所说的话,都极其武断.可是,有许多资料,却又是从他口中出来的,所以李玉芳也不想阻止他. 李玉芳将那些盛载有毒液的小瓶,仔细检查着,发现其中有很多瓶,的确少了一半或更多.每一个盛载毒液的小玻璃瓶上,都有着标签,标签上全是拉丁文的生物学名,李玉芳也看不懂,想来是毒液取自何种毒蛇的说明. 不多久,化验师来了,和化验师同来的两个警员,也将陈中扣了起来,李玉芳已正式以谋杀包守望的罪名,拘捕了陈中. 陈中在被铐上了手铐之后,只是一直喃喃地道:「我没有杀人,我没有杀人,我只不过偷了点毒蛇的毒液,在这屋子中,谁不偷值钱的东西出去卖?」化验师一来到之后,就仔细看看每一瓶毒液上的标签,不一会,他就取起了其中一瓶,道:「就是这种,死者就是中了这种蛇毒死的,这是一种十分稀有的毒蛇,叫作环带响尾蛇,只有在印度南部,才有出产.」李玉芳望着那小瓶,瓶中的毒液十分满,只少了一点,李玉芳问道:「看来毒液并没有少多少──」化验师不等李玉芳说完,就打断了她的话头,道:「这里全瓶,足可以杀死几百人了,我相信凶手是用注射器,将毒液注射进死者体内的.」高斯听到这里,忙道:「等一等,你说是注射器?」化验师点头道:「是,那有甚么不对?」高斯指着自己的脸,道:「死者的脸肿得很高,显然毒液是从脸上注入的!」化验师瞪了高斯一眼,道:「难道你要凶手对死者说:我要杀你了,请你卷起衣袖,好让我找到你的静脉,将毒液注进去?」高斯不禁感到了一阵脸红耳热,说不出话来. 李玉芳也白了高斯一眼,她虽然没有开口,可是她的眼神,无疑是在向高斯说: 我早就对你说过,你不是一个侦探人才,你偏不肯藏拙! 高斯红着脸,说不出话来,化验师又道:「凶手的注射量大得惊人,据估计,至少有一CC,这样的毒量,是可以毒死十个人的!」阿根盯着陈中,喃喃地骂道:「真不是人!真不是人!简直是畜牲!」李玉芳也望了陈中一眼,陈中失神地睁着眼,口唇掀动着,却没有发出声来. 这时,马立德、马凤莉、朱金、朱振香、黄应方五个人也走了进来,朱金用极愤怒的声音骂道:「陈中,你干得好,害了我们大家!你也真算是有出息的了,每个月白支钱,还要偷东西去卖!」陈中像是突然爆发似地叫了起来,道:「我偷,是的,我偷,要是我能偷到更值钱的东西,像你们一样,我怎会来偷这种东西!」阿根幸灾乐祸地笑着,望望这个,又望望那个,高斯看到阿根的这种神情,心中又陡地起了疑惑! 包守望死了,眼前这几个人,都损失重大,失了衣食父母,只有阿根最没有损失,除了阿根之外,就是马凤莉了,像马凤莉这样美丽的女人,随便怎样,生活是不会成问题的.而阿根对马立德、朱金这一班人的所作所为,早已怀恨在心,会不会他愤而杀了包守望,作为对这班人的报复呢? 高斯本来是一想到甚么就说甚么的,可是这次,他才碰了一个钉子,所以想了又想,直到自己越想越觉得有理,才将李玉芳拉过一边,悄悄将自己所想到的「宝贵线索」对李玉芳说了出来. 李玉芳听完之后,只是叹了一口气,高斯不服道:「难道没有可能?」李玉芳又叹了一声,道:「你忘了,阿根是不知道包守望遗嘱内容的!」高斯的喉际,像是陡然之间被甚么东西堵住了一样,甚至发出了「咯」的一声响,但是他仍然力图挽救,说道:「或许包守望告诉了他!」李玉芳再叹了一声,颇有高斯已无可救药之感,道:「也许,但是阿根为甚么不去杀马立德?不去杀朱金,要去杀他敬爱的主人?」高斯眨着眼,化验师已小心地将那瓶毒液,放进了一个纸袋之中. 李玉芳看到化验师离去,忙道:「请等一等,刚才你说到凶手用了极大的毒量,足可以致十个人于死地?」化验师道:「从面部被注射部份如此可怕的充血这一点来看,是可以肯定的.」李玉芳皱着眉,侧着头,像是正竭力在思索一个问题,可是又不知道问题的中心是甚么的模样.过了好一会,她才陡地一扬眉道:「照你估计,死者中毒之后,过了多久才死?」化验师的回答很干脆,道:「立即!」李玉芳立刻道:「立即,你的意思是中毒之后,叫了几声,就死去了?」化验师摇头道:「李警官,你别考我了,这种毒蛇的毒液,对于人的神经系统,有极强烈的麻痹作用,如果毒液是注射在腿部或下肢,中毒者可以有十秒钟的时间,发出叫声,可是毒液是在脸部注射进去的,中毒者就算想叫,等到他张开口时,已经甚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!」高斯听到这里,立时「啊哈」一声直指着化验师,道:「你错了,死者中毒之后,至少发出了三下尖叫声,他,他──」高斯指着马立德和阿根,「他们全听到的,不信你可以问他们!」高斯一面说,一面神情十分得意地望着李玉芳,心想这一回我总算说对了,他怎知李玉芳仍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. 化验师「哼」地一声道:「他们或许听到有人叫,但不会是死者!」高斯愕然,李玉芳点头道:「是凶手!」高斯大声道:「凶手杀了人还要叫,难道怕人家不知道他杀了人?」李玉芳在狭窄拥挤的空间之中,来回踱了几步,道:「那当然是因为当时忽然之间,有了凶手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.譬如说,凶手可能不知道这种毒液的毒性这样厉害,死者难看的样子,会令得凶手吃惊,也有可能──」李玉芳说到这里,又向化验师道:「由于毒液在脸部注射进去,他几乎立时不能说话,那么,中毒者的脑部清醒,和双手活动,可以持续多久?」化验师道:「大约至多十秒钟左右!」李玉芳道:「凶手之所以尖叫,自然是因为那十秒钟之内,死者做了一些令他感到极其吃惊的事!」高斯叫了起来,道:「包守望捉了那只蝎子,抓在手里,凶手看到蝎子,感到害怕才叫的!」高斯急急讲了出来,不禁十分后悔,自己又多嘴了,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,李玉芳的神情极其严肃,点了点头,道:「对!我们不知凶手是甚么人,死者是知道的,他自然也知道自己的生命,只有极短促的时间,他决不会利用这短促的时间再来研究这只蝎子.他在那十秒钟时间中,将那只蝎子紧握在手,一定是想告诉他人,凶手是甚么人,那是死者给我们的暗示!」李玉芳说到这里,向马立德等各人,一个个望过去,陈中道:「我没有杀人!」高斯摊了摊手,道:「一只叫作太阳神的蝎子,能暗示甚么?」李玉芳陡地一震,道:「那蝎子叫甚么?」高斯道:「早几天我见包守望时,他告诉我,他要将那只蝎子定名为太阳神!」李玉芳立时向高斯作了一个手势,制止他再说下去,同时紧皱着双眉,目光又在各人的脸上扫来扫去,过了约有五分钟,她才向那两个警员道:「放开他!」朱金叫道:「放了他?那么,谁是凶手?」李玉芳盯着朱金望,朱金怒道:「我?别开玩笑了!」李玉芳摇头道:「不是你──」她一面说,一面向马凤莉走了过去,道:「马小姐,案子结束了!」高斯张大了口,刚想哈哈大笑,马凤莉已经发疯似地叫了起来,道:「他不是人,他不是人!我来了那么久,他看也没有看过我一眼,我要他死!要他死!」李玉芳过去,替马凤莉扣上手铐时,马凤莉仍然在尖声叫着,直到警员将她带出去,她还在叫着. 高斯苦笑了一下,道:「玉芳,我不明白──」李玉芳冷冷地道:「太阳神的希腊名字是甚么?」高斯立时道:「阿波罗!」李玉芳又道:「『波萝』是一种水果,它的别名是甚么?」高斯又立时道:「凤梨!」李玉芳一扬手,道:「是了,那就是凶手的名字!」高斯直跳了起来,想说甚么,可是却甚么也说不出来,而李玉芳已向外走出去了. 全文完 金酋长 第一章 高斯到这个南太平洋小岛来的目的是摄影,摄影是他的职业.这个小岛位于菲律宾的南部,岛名叫作泰鲁.高斯之所以会来到泰鲁岛,是因为半个月之前,他在一个偶然的集会上,遇到一个人类学家的缘故. 人类学家当时用极神秘的口吻形容泰鲁岛,他说:「我到过世界各地,研究各地的人类,每个地方的人,都有其源始可寻,可是只有泰鲁岛是例外,泰鲁岛上的土人,我甚至无法肯定他们是哪一种人,或许是和印尼土着相近的棕色种人,可是他们有极其神秘的风俗和信仰,我根本无法接近他们,更别说了解他们了!」如果当时高斯不是多喝了几杯酒,多说了几句话,他或许也不会到这个荒僻的小岛上来的. 可是,高斯当时却颇有醉意,他「哈哈」一笑,道:「那是你不想去接近他们,作为人类学家,你不是十分称职,所以才会这样!」这种批评,当然是绝不礼貌的,集会上也因此静了片刻,那位人类学家总算沉得住气,只是冷冷地道:「有些人对于自己不必去体验的困难,总会觉得旁人做不到是很愚蠢的!」高斯却沉不住气,大声宣布:「我到那个神秘的泰鲁岛去,用我的摄影机,将那个岛上土着的一切记录下来!」如果当时不是有包禄士先生在场的话,一到明天,高斯可能早就将他酒后的豪语,抛诸九霄云外.可是,偏偏包禄士先生在场,而他是一个着名的出版商,当时就拍着高斯的肩头,道:「好,我替你出版专集,到时一定可以轰动全世界!」人类学家又加了一句,语气冰冷:「希望你别令我们失望,大家都等着.」于是,即使在第二天酒醒了之后,高斯也不能再打退堂鼓了!他花了三天的时间,搭乘一艘渔船,到了泰鲁岛,那小岛根本没有定期的交通工具. 不过这时,高斯躺在海滩上,望着蓝天白云,听着海涛冲刷着沙滩的声音,身下的海滩又细又软,除了大自然的声音之外,甚么别的声音都没有,高斯闭着眼,享受着阳光,心里一点也不后悔. 泰鲁岛的风景十分美丽怡人,他根本忘记了时间,直到肚子有点饿,他才睁开眼,坐起身来.当他坐起身来之际,他不禁陡地呆了一呆.在他的对面,蹲着一个满脸都是皱纹的老头子,那老头子的额角又高又广,双眼深陷,炯炯有光,正盯着他在看. 高斯心里自然很不高兴,因为看样子,那老头子已经来了很久了.一个人在那样美丽的环境中享受宁静,自然是不喜欢人来打扰的,所以他瞪了那老头子一眼,准备站起身来. 高斯才站起来,那老头子也站了起来,而且,还开口对高斯说起话来.那老头子要连说两遍,高斯才听得懂,他是在说十分生硬的英语,那老头子是在问他:先生,要不要买点东西回去做纪念? 当高斯听懂了对方的话之后,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,这实在是令人发噱的事,这样的一个小岛上,居然也会有做游客生意的人! 昨天,高斯踏上这个岛的时候,几乎怀疑自己要做穴居人.幸而在离岸不远处,有几户人家,并不是岛上的土着,而是菲律宾人,而且居然还有一家有两间由棕榈树搭成的房间,算是旅店,高斯才算有了栖身之所.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岛,居然有兜售纪念品! 高斯一面笑着,一面道:「好,我倒想买点东西做纪念,不知道这里通用甚么货币?」高斯这样问,根本是开玩笑性质的,可是那老头子却马上接着道:「先生,披索可以,盾也可以.」高斯耸了耸肩,道:「好,你想卖甚么东西给我?」老头子的态度,忽然之间,变得十分神秘,四面张望了一下.老头子这种神态实在是多余的,附近根本没有人,就算大声叫,也至多不过惊起几只海鸥而已. 老头子四面看了一下,才从身边,摸出了一只长方形的小木盒来. 这时,高斯才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衣着,那老头子穿着一件样子很奇特的白麻布罩袍,看来像是回教徒常穿的那种,无法肯定他确实的年纪,但是精神看来很好.他取出了那只木盒之后,又用双手将木盒掩住,向高斯望来. 高斯一眼就看到,那只小木盒的外面,有着简单而线条古朴的浮雕,看来像是土人的雕刻品.他心中就十分高兴,能够得到一件土人的雕刻品,至少是一项收获了. 高斯说道:「好,我要,多少钱?多少披索?」老头子侧头想了一想,道:「两千披索!」老头子的开价,令高斯不由自主,骂出了一连串的粗话来.他当然不是用英语来骂,而是用他常用的方言,当他骂的时候,老头子眨着眼望着他,神情好像十分害怕.高斯还没有骂完,他就大叫一声,将小木盒向高斯抛过来,转身就逃!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,着实吓了高斯一跳,骂也骂不下去了,木盒打在他的身上,出乎意外地,十分疼痛,在他的身上落了下来,落在沙上,也立时埋了半截在沙里,看来十分沉重. 高斯一面抚着被木盒击中的胸口,一面抬起头来看时,那老头子跑得十分快,转眼之间,已经奔进了近岸处的密林,看不见了. 高斯一听老头子的开价就破口大骂,因为在他的预料之中,对方至多不过开价三或五个披索而已,可是一开价,居然是两千披索!两千披索,等于好几百块美金,高斯再也想不到这样的小岛上,也会有敲诈游客的坏习惯,所以才怒气大发的. 可是接下来的事,他却是意料不到的.那老头子既然抛弃了木盒,而且他还被木盒打得很痛,那木盒看来也不值甚么钱,当然应该是归他所有了! 高斯毫无内疚地俯身拾起,那只半截埋在沙里的木盒来,可是他才拿起那只木盒,就陡地呆了一呆,那只小木盒的沉重,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! 那木盒不过五寸长,两寸见方,可是拿在手里,沉甸甸地,一时之间几乎抓不住. 高斯自然知道,世界上决没有任何木头有这样沉重的,盒子这样重,当然是由于木盒中有甚么不寻常的东西之故.高斯是性急的人,他即刻迫不急待地想将盒子打开来.可是半分钟之后,他又有了新的意外:那木盒看来,是打不开的! 那外表看来是一只木盒,实际上,可能只是一段木头而已.高斯翻来覆去地看看,也看不出盖口在甚么地方.要不是高斯肯定,一段木头决不会如此沉重的话,他决不会再动脑筋去打开它了. 高斯反正没事,他坐了下来,将双足伸向前,伸到海水卷上来,可以卷得到的地方,然后,再仔细来研究那只木盒.不一会,他就看出,那只木盒的形状,恰恰像──一点也不错,恰恰像口小棺材. 任何长方形的盒子,看起来都可以像棺材,但那只木盒尤其像,那是因为盒上的浮雕. 盒的六面,有一个长方形面没有雕刻的,与之相对的一个长方形面上,刻着一个双手交叠,放在胸前的人.通常只有死人才有这样的姿势,埃及的木乃伊,就全是这样的姿势,浮雕上的人,有着巨大的头饰,不过刻工简陋,是甚么样的头饰,却看不清楚. 小木盒上其他两个长方形面,刻的全是野兽的图案,几只走兽刻得很生动.另外两个正方形面上,刻的是一种样子很奇特的花朵.所以,使得这个小木盒看起来,十足像是一口小棺材.高斯在仔细察看了一会之后,又发现那的的确确,是一只木盒,不但是一只木盒,而且还是手工极其精巧、制作十分精美的一只木盒.因为高斯在盒上,发现了许多纵横交错的裂缝,那些裂缝又细又紧密,如果不是仔细察看,是根本发现不了的. 高斯也立即想到,那是一只「机关木盒」──所谓机关木盒,就是整个盒子,是由许多块木料,巧妥地拼合起来的那种,一定要先弄开其中的一块,整个木盒才会解体,不然,除非将之裂碎,否则是打不开来的. 有了这个发现,高斯心中更加高兴.因为他假定,这木盒是泰鲁岛上土人的作品,如果土人可以制造出这种精巧的机关盒子来,那足以证明泰鲁岛上的人,有十分高明的文化和智慧,这又是他的另一收获了. 高斯试图将木盒拆开来,他用一柄小刀,在每个可以看得见的裂缝上试探着,可是每一个缝都合得十分紧密,全然徒劳无功. 高斯全神贯注在这个机关盒子上,也忘了肚饿,直到肚子咕咕叫不已,他抬头看了看已届正中的太阳,才省觉自己已费了不少时间. 他顺手将木盒放进裤袋中,木盒虽小而重,使他觉得很不舒服,他索性将之抓在手中,向岸上走去.穿过了一片树林,就可以看到那几家人聚居的住所,一群狗奔过来向他吠叫着,几个小孩咬着手指,有点好奇地望着他. 高斯直走到他住的那家「旅店」,在门口一个草棚下坐了下来,顺手将那小木盒放在竹子编成的桌上.店主人是一个中年男人,看来像是海员,走了过来,高斯道: 「肚子饿了,我要最丰富的食物!」店主人满面笑容,道:「我们有最好的──」高斯始终不能知道,店主人能供应「最好的」甚么,始终不能知道的意思,就是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知道,因为当店主人说到这里之际,一眼看到了桌上的那只木盒. 而当他看到了那只木盒之后,他大叫了一声,讲了两句高斯听不懂的话,转身就奔,一面奔,一面叫着. 随着店主人的叫喊,屋中奔出如下人等:三个女人,四个小孩,一个男人.据高斯所知,那是这个村落的全部人口,这些人一奔出来,就直奔海边. 高斯站了起来,叫道:「喂,你们干甚么?你们干甚么?」可是完全没有人理他. 而高斯也看出事情不对头来了,因为两个女人在向前奔去的时候,顺手抱起,刚才还好奇地看着高斯的那两个小孩子.而另一个女人,起初想去抓一只就在她身前的鸡,跟着鸡奔了两步,被一个男人一把将她抱了回来,继续向海边奔去. 第二章 照他们奔走的那种狼奔豕突的情形来看,简直像是岛中心的那座高山,在十秒钟之内,就要向他们当头砸下来一样!高斯觉得,那不是叫叫就可以阻止他们的,他连忙离开桌子,追了上去.可是在奔跑的速度上,高斯显然及不上那些人,甚至及不上其中一个最肥胖的女人.等到高斯追到海边时,看到所有的人,全上了一艘木船,两个男人已迅速地扯起帆来,木船已经驶出海了. 高斯整个人都呆了,看样子,这些人不但走得匆忙,而且像是永远离开这里,再也不愿回来了!那简直是亡命了! 高斯又大声呼叫了一回,可是木船越驶越远,这时,高斯才想起了店主人是看到了那只木盒之后,才陡地狂叫起来的. 一只小木盒,就算是一口小棺材,又何以会引起这些人这样的惊恐?高斯搔着头,一点也得不到答案,他只好走回「村落」去,这时,村落里除了鸡、狗之外,一个人也没有,高斯老实不客气,自己动手,找到了食物,饱吃了一餐,看来食物很多,不愁会饿到肚子.他一面进食,视线始终未曾离开过这只小木盒. 等到他填饱了肚子,他才觉得实在太静了,静到了岛上像是只有他一个人. 当然,他知道岛上决不止是他一个人,据店主人说,岛中心的山谷里,就住着泰鲁族的土人.究竟有多少土人,店主人也不知道,因为土人并不友善,从来也不欢迎别人进去.而要到达那山谷,据说只有一条路可通,还要经过一个极其曲折、险窄的地下水道,所以没有人去过.店主人也告诉过高斯,那人类学家就是硬要进去,而被他从一株极高的棕榈树上解救下来的. 高斯他知道,除了土人之外,至少还有那个老头子.那老头子看来不像土人,土人据说是从不离开山谷的,那么,这老头子又是甚么人?现在,他又在甚么地方?高斯决定先去找找他. 高斯先在村落的附近找了一遍,接着,又持着一根木棍,找到更远的地方,用木棍拍开浓密的野草和灌木丛,一面大声叫着. 可是一直忙了两个多小时,仍然一点信息也没有,高斯只好回来,打开了椰子,喝着清甜椰子汁,心里盘算着他该怎么办. 他原是夸下海口,要用摄影机将泰鲁岛土人的生活情形纪录下来的,这项工作仍是非进行不可,要不然,他就不能回去──没脸见江东父老. 可是现在,却发生了这样一件他事先绝想不到的意外,他是不是应该再在这个岛上待下去呢! 恬静的环境似乎没有帮助,高斯越想心里越是烦.而这一切烦恼,又全是那只小木盒所引起的,高斯心里一发急,顺手抓起小木盒来,向前就抛! 这时,他正躺在两棵树之间的一张由树皮组成的吊床上,那小木盒被他抛出去,「啪」地一声,重重撞在树干之上,落了下来. 高斯一眼看到,小木盒一落下来,跌在地上,其中有一块不规则形状的小木头,跌了出来! 那是机关盒子的枢纽!只要这块小木头弄开了,再要打开那只盒子,就绝不是甚么难事! 高斯心中大喜,一跃而下,只可惜对于怎样自吊床上下来,高斯的经验可不足,他实际上是从吊床的边缘上,滚跌下来的,一落地,他就向前奔去,拾起那块小木头,又拾起木盒来. 小木头是在木盒中心部份跌下来的,刚好是刻在,盒上那个双手交叉的人的头额部份. 同时,高斯也可以看见,木盒缺了一小部份,木盒里面,看来是一层一种十分坚韧的,灰黄色的树皮,不知包着一些甚么东西. 本来,高斯可以立刻割破树皮,看看里面那么沉重的原因是甚么.但是,高斯又发现,那树皮上,好像用一种棕红色的颜料,密密麻麻,写着不少文字. 这时,高斯的好奇心,已经被引发到极点,他实在不想弄坏那一层树皮,而且,盒子可以拆开,也不必急在一时. 高斯将盒子拿在手中,看了一会,又小心翼翼,拆下另一块来.木盒看来是由许多块不规则的小木块拼成的,手工精密得让高斯拆一块,赞叹一块,而且,不是拆开最后三块,似是不能取出盒中的东西来.等到拆开了最后三块,盒中十分沉重的东西,「啪」地落在桌面上. 高斯忙将盒中的东西,拿在手中,找到了那层树皮的摺口,小心挑了开来,将树皮揭开. 树皮一揭开,里面是已经干了的,长方形的一团泥.高斯当然可以肯定,还有东西在泥里面,因为泥团决不会如此之重. 他将泥团在桌面上轻轻敲放着,干了的泥团,很容易就裂了开来,泥团才一裂开,高斯就觉得眼前金光一闪,接着,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! 他将泥屑完全剥落之后,显露在桌子上的东西,令高斯一面不断用手,敲自己的额角,告诉自己,其实早就应该料得到,那小木盒体积如此小,而拿在手上会这么沉重,盒中的东西除了金子,不会是别的东西! 那当然是黄金,而且一定是纯度极高的黄金,不然,不会有这样的份量和光泽. 那并不是一块黄金,而是一个黄金铸成的小人像,约有四寸长,看来和盒上的浮雕一样,双手交叠放在胸前,头上有巨大的头饰.在金像上可以看得十分清楚,那头饰是一顶大帽子,所以整个小金人像,看来十足是一个土人部落的酋长. 一个金子打成的酋长人像,放在这样精巧的一只木盒之中,高斯完全迷惑了,完全无法理解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!他不断翻来覆去看那金子人像,又想起那老头子开价两千披索,实在太便宜了,别说这金像是一个极其精美的手工艺品,仅是黄金本身的价值,也远远不止两千披索! 可是,那老头子为甚么忽然之间,耍抛弃这样有价值的东西而逃走呢? 过了好久,高斯才想起那层树皮来,那层树皮上好像有文字,高斯忙将树皮翻了过来.一点也不错,树皮上确有文字,是用一种棕红色的墨汁写上去的,可是高斯却一点也看不懂那种古怪、扭曲的文字. 这时候,高斯除了迷惑之外,心情也是兴奋之极,这个岛上的土人,不但有那么精巧的手工艺技能,而且还有自己独特的文字,这种发现,一经报导,那真正是可以轰动全世界了! 当然,单凭手头的这些资料,是不够的,他需要和土人直接接触.高斯有了主意,兴致冲冲,搬出摄影器材,将一切全抬了下来,那花了他不少时间,等他松一口气,完成了摄影工作之际,太阳已西沉. 高斯又自己动手,弄了一顿丰富的晚餐,然后,回到屋中,点起油灯,在树皮组成,铺着乾草的床上躺了下来. 在忙着摄影的时候,还不觉得怎么样,这时天黑了,躺下后,高斯才感觉到:实在太静了!高斯并不是怕静,而是他想起了一连串无可解释的怪事,那些菲律宾人看来在这岛上住了很久,如果不是有极度的恐惧,是决不会在三分钟之内就放弃一切逃走的! 那些人为甚么肯做那么大的牺牲呢?难道这只木盒,这木盒中的金人像,是甚么凶兆的象征? 高斯在躺下来的时候,一直将那只金像握在手里,有时候放在额头上,那金像被他握得有点微温,他忍不住又起来仔细看了一看,心中的那种感觉,也渐渐形成了一种恐惧的感觉.可是事实上,四周安静得出奇,一点异象也没有,日间的活动使高斯疲倦,他重又躺下之后,不久就睡着了. 在熟睡中,高斯作了一个梦,梦见自己在海上飘流,海浪很大,他的身体在不断地摇晃着,那些海浪打在身上,使他感到很痛,那种痛楚,终于令得他醒了过来.当他醒过来之后,他才发现,这并不是恶梦,他的身体真的在摇晃,而且痛楚也是真的,那是浓密的树枝,不断拂打在他身上所造成的. 高斯一时之间,还弄不明白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形,但是在他试图活动身子而未果之后,他立时知道自己是在甚么样的情形之下了! 他的处境显然极为不妙,他的手是全被绑着,连同他的身体,一起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一根圆木上,而那根圆木比他人还长,被人抬着,在密林中前进! 第三章 天色十分黑,高斯的脸是向上的,身体也不能转动,所以他根本无法弄清楚,抬着他向前走的是甚么人,而密林中多种树木的枝叶又如此茂密,枝叶不断拂在他的身上、脸上,十分疼痛. 高斯又惊又怒,陡地叫了起来,道:「你们是甚么人!快放我下来!」高斯叫了几声,他的叫声,好几次被整枝向他脸上拂过的枝叶打断,可是抬着他的人像是根本完全听不见. 幸好不久就出了密林,高斯勉强移动着头部,向旁边看去,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,他还是只能看到,在他脚前那个人的头部背后.他看到那人的头发,梳成一个奇形怪状的髻,那人的肤色,又好像很黑.高斯又道:「你们是甚么人?是岛上的土人?为甚么将我绑起来?」仍然没有回答,高斯已被抬到一个山洞前. 高斯不知道接着会有甚么事发生,但是这样子被人捆绑着抬着向前走,无论如何不是一件愉快的事,叫喊既然没有用,高斯就开始挣扎.可是他挣扎的结果,是那根圆木,在抬着他的两个人的肩头上,转了半转,使他的脸本向上反而变得脸向下了! 这时,他已经被抬进了山洞,山洞中有火光渐渐移近来,高斯变成了脸向下,他只能看到走过来的人的下半身,他看到,和抬着他走的人一样,走过来的两个人,显然是握着火把的,全都穿着一种灰白色的麻织成的长袍. 高斯一看到这种长袍,立时就想到了那个老者!那个要将小木盒以二千披索卖给他的老者,穿的就是这样的白袍!高斯又叫了起来,道:「放我下来!」想不到这一次,居然有了反应,也不知是那一个人,伸手在他的后脑上,拍了两下,那两下虽然拍得不重,但那显然不是有礼貌的动作,接着便听得有人道:「静一点,你很快就会知道了!」那人讲的话,居然是相当纯正的英语! 这时候,高斯也知道,事情决不是那么简单了!一直到他听到这两句话之前,他都认为自己一定是落在与世隔绝的土人手中,他转过许多念头,全是朝这方面去想的. 可是在听到了那两句话之后,他可以肯定,那些人,决不是甚么土人!与世隔绝的土人,没有可能会讲纯正的英话!而这些人如果不是土人,那又是甚么人?高斯开始冒汗,他的声音也有点嘶哑,道:「你们究竟是甚么人?」这一次,他没有得到回答,只是后脑上又被人拍了两下,只不过这两下却拍得相当重,重得足够使高斯知道,如果他再出声的话,一定会有苦头吃! 高斯只好忍着气,火光在他前面闪耀,他继续被人抬着走,那山洞又深又狭窄,不一会,居然听到了流水声.由于高斯的脸朝下,所以他可以看到,山洞中有一道相当湍急的河流,向深处流去.在流水中,有几般独木舟泊着,而他立时被放进独木舟之中,脸朝下,独木舟晃动了几下,有人上了舟,独木舟立时顺着湍急的涨风水向前驶出去了. 到了这时候,高斯心中的好奇心,已经胜过了他的恐惧心.这条山洞中的地下河流,他曾听「店主人」说起过,「店主人」并且还提及,那是通向岛中心山区内土人部落的唯一通道!可是照如今情形看来,住在岛中心的,显然不是甚么土人部落! 独木舟在湍急的流水中间前驶,好像有人用脚踏住了高斯身上的圆木,所以高斯的身体,并没有随着独木舟的左右摇晃而滚来滚去.那条地下河道的水流越来越急,突然之间,高斯觉得已出了山洞,一阵清风吹过来,独木舟打着转,渐渐停了下来. 独木舟一停,高斯立时又被抬了起来,这一次,他倒有机会看清抬他的其中一个人,那人的肤色的确很黑,穿的是灰白色的麻质长袍,神情很凶恶,而更令得高斯吃惊的是,那人的腰带上,插着一柄大型手枪! 高斯不禁苦笑了起来,他到这个岛上来的目的,是来探访居住在岛上的原始土人部落的,可是如今,他却遇到佩了手枪的「土人」! 这些「土人」究竟是甚么人物?他会有甚么结果?高斯越想越吃惊,背上不禁淌下冷汗来.他仍然被这两人抬着,一直到抬进了一间茅屋,那根圆木才被竖了起来. 圆木被竖起之后,照说,他应该比被人打横抬着走舒服得多了──如果他是头上脚下的话.可是那两个将圆木竖了起来的人,却将他头下脚上倒放着,而且那两人一竖起圆木之后,立时准备退出屋子去. 高斯不禁大叫了起来,道:「喂,你们将我放倒了!我的头在下面,你们弄错了!」那两个人根本不理高斯,就走了出去.头下脚上被倒过来竖着,高斯对于瑜珈术又没有甚么研究,当然不舒服到了极点,他还想再叫,却见到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,道:「他们没有弄错,将你倒过来放,可以使你的头脑多得点血液,比较清醒些!」一听到走出来的人那样说法,高斯不禁苦笑了起来. 虽然他被头下脚上倒放着,仍然一样可以看到眼前的情形,不过看出来的情形有点怪.他看到走出来的那个人,穿着一套军服,腰际的皮带上,一样有着手枪,有一点相当奇特的是,那人的头上,戴着一顶只有回教徒才戴的帽子,那人的眼睛向下垂,显然也在望着高斯. 高斯吞了吞口水,道:「你们究竟想将我怎样?」那人拉过一张竹椅,坐了下来,冷冷地道:「你说日语好了,我懂!」高斯不禁奇怪,道:「我为甚么要说日语?我又不是日本人!」他说了这一句,心里陡地一动,忙又道:「你们一定认错人了!」那人又冷笑一下,站起身,走过来,将圆木提了起来. 那人提起了圆木之后,又将之重重顿在地上,这一顿,高斯的头虽然没有直接撞在地上,可是那种感觉,也决不好受,高斯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,几乎忍不住要呕吐起来,他一面喘着气,一面叫着:「停手!停手!」那人狂笑着,后退了两步,道:「这样可以令你清醒一点,使你记起自己是日本人!」高斯心里实在啼笑皆非,他真想不到他到泰鲁岛来,会遇到一切到外地旅游遇到的同样的事,包括被人误认为是日本人在内! 高斯翻着眼,道:「你们可以看我的证件,我的行李里有我的证件──」他才讲到这里,有一个人走了进来,进来的那人手中,提着一个箱子,那正是高斯的行李箱,箱子放在地上,进来的那人就退了出去. 那人伸脚向箱子就踢,高斯陡地叫了起来,道:「小心点,里面是──」高斯并没有叫完他想叫的话,因为箱子已被踢了开来,箱中高斯全套的名贵摄影器材,也散落了一地,而当那人肮脏的鞋子,踏在那些器材上面之际,高斯心如刀割,闭上了眼睛. 过了片刻,那人才道:「你不是日本人,是日本人派你来的?」高斯重又睁开眼来,他发现所有的东西,可以拆得开来的,已经全被拆开来了,那人的手中,正拿着他的旅行证件,在望着他,对证件的照片. 高斯知道这其间一定有着误会,而且这误会也不是一时之间,可以解释得清楚的,他只好道:「你将我倒转来,比较容易看清楚!」那人却将手中的证件倒过来,道:「这样也是一样!」高斯的声音苦涩,说道:「好了你现在明白了,我不是日本人,也根本不是日本人派来的!」那人对被拆开的物件踢开了些,又坐了下来,道:「好了,痛快一点,钱带来了没有?」高斯忍不住又叫了起来,道:「钱?甚么钱?」那人像是比高斯更不耐烦,厉声道:「你们的人还在我手上,你是不是想他们死?」高斯又吞了吞口水,头下脚上,要吞口水,似乎也不是甚么容易的事,高斯真是越来越糊涂了. 那人再度愤然站起,看他的样子,像是想在高斯的脸上,重重踢上一脚. 高斯连忙闭上眼睛,他实在不敢想像被那人在脸上踢上一脚,会有甚么感觉,不过还好,那人没有踢他,只是来到他的身前,道:「好了,让我们重新开始,他们派你来干甚么?」高斯急忙道:「没有人派我来,我来的目的,是要拍摄岛上土人的生活情形,出一本专集!」那人像是呆了一呆,道:「你也是人类学家?」高斯像是得到了救星一样,道:「不是!不是!可是我在这里,倒是由那人类学家起的!」他接着急急忙忙将经过说了一遍,那人哈哈大笑起来,高斯也跟着苦笑着,他心中倒有了一线希望,那人看来心情很好,或许他已经明白自己不是他要找的人,那就可以获得释放了. 那人笑了一会,又问道:「那么,你为甚么收下了我们的礼物?」高斯莫名其妙,道:「礼物?甚么礼物?甚么礼物?」那人蹲下身子来,将一件东西,直送到高斯的面前,高斯一看,不禁苦笑了起来.离他鼻尖不到三寸的,正是那具金人像,一具金子打成的土人酋长的像! 高斯道:「这……不是礼物,我根本不知这是礼物,有一个老头子,要将这个──那时外面有一只很巧妙的木盒,他要以二千披索的价钱卖给我!」那人一听,脸色登时变得极其难看,狠狠地骂道:「老杂种!」他一面骂着,一面站了起来,来回踱了几步,又骂了几声「老杂种」,看来十分恼怒,高斯头朝下看到那人来回踱步,不禁觉得一阵头眩,十分难受. 那人发了一阵怒,突然走了出去.高斯趁屋中没有人,努力摇晃着身子.他身子可以摇动的幅度并不大,但总算晃动了圆木,使圆木倒了下来,他也变得平躺在地上.他又喘了一会儿气,用力挣扎着手部.绑住他的是一种树皮搓成的绳子,极其坚韧,高斯从疼痛的程度上,知道自己的手腕,一定已被勒得出了血,可是,却一点用也没有. 高斯又努力在地上滚动着,滚了几下,来到了门口,可是那根圆木十分长,拦在门口,使他根本无法滚得出去. 那人离开了大约半小时左右.在这半小时之中,高斯用尽了方法,想挣脱捆缚逃生,可是无法达到目的,他只好停了下来. 这时,他听到屋外,传来一阵阵呼喝声,和很多人奔走的声音,像是发生了甚么紧急的事情一样. 高斯倾听了一会,奔跑声、呼喝声仍然传进他的耳中来,可是他却无法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么事. 事实上,他对于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,可以说一无所知.唯一已经弄明白了的是,那个有着金子酋长的木盒,应该是作为礼物送给他的.可是那个老者却起了贪心,想占点小便宜,所以才开了两千披索的价钱.当高斯一听得价钱,骂起来的时候,那老头子以为自己的行为被人揭穿,所以才匆忙逃走的. 另外,高斯也知道,这个有金酋长的木盒,本来不是应该送给他,而应该是送给一个日本人──或至少是替日本人工作的人的. 这些住在泰鲁岛山中的,佩有现代武器的人,和日本人有甚么关系呢?高斯不断地思索着,可是一点答案也没有.他不禁暗叹了一声,心想要是李玉芳也在,那就好了,李玉芳的思路缜密,或许早已有了答案. 渐渐地,外面静了下来,接着,又是几声吆喝,然后就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,传了开去.那一阵脚步声,使高斯联想起军队的列队而行!而刚才的那一阵急奔,听来倒像是军队的紧急集合! 高斯又不禁苦笑了起来,军队?在这样的荒岛上,应该是原始部落的住所,竟然会有相当现代化的军队?那真是不可能的事!